Profile Photo
Shooting SHOOT
- - - - -
歡迎聊天,可以叫我小R或Ryan。
- - - - -
太晚掉進這坑萬分扼腕只好咬手帕。
太愛瘋子沒辦法。
- - - - -
嘗試使用新的地方來發表文字,可其實關於寫作拿捏方面還很不成熟(或許永遠也熟不了了),尚祈見諒。
  1. 私信
  2. 归档

BGM:Be My Baby - Ariana Grande feat. Cashmere Cat

            True Love - Ariana Grande


OOC,AU,設定與邏輯都很隨便,建檔日期20160801。

說歸說,印象中還是查了一海票的資料。

六月要來了,世界要結束了。


"It's obvious I want to be into you."

"'Cause I'm your moonlight, you're my star."

"But it all depends on all the things you do."








【 Again 】 (2)







        身著質地柔軟的暗紅色睡袍,Root端著一杯血在Shaw面前以優雅步伐來回閒晃,而動彈不得的後者瞪向自己掉出提包並持續震動光亮的手機思考究竟會有幾通未接來電。

 

        乍看之下,此刻Shaw是很舒適地躺在床邊的長椅上,但其實頭暈目眩又渾身無力──她不知道Root用什麼布料纏住了她的雙腕,再用純銀手銬穩當地銬於其上將她制住,大有如果聽話別亂動就不會受傷的意味在。

 

        憤怒至極卻因神智困乏而氣不起來的感覺很詭異,可更詭異的或許是她能夠再次睜開雙眼這事。據她所知所遇,獵人們全是抓到目標就必定要致其於死的混帳,無論他們血族是否威脅到他人生命都一樣,像他們光是存在地球上與人類呼吸相同空氣便是錯誤,而這錯誤非得被移除不可。

 

        她沒遇過幾次獵人,只是每次遇上都感覺諷刺,還有點倒楣,畢竟她過去也曾當過幾十年人類,被以前同族追殺這事實在稱不上良好體驗。

 

        不過……等等,也許Root不是獵人?恍惚想著她便突然產生這種猜測。因為獵人直覺向來靈敏,又按照勢不兩立的邏輯,她們在街邊就會認出彼此身分並打成你死我活,如果Root真是獵人,怎麼可能把她帶回家還跟她做愛做到整間屋子都要掀了才突然想到這事?

 

        況且,說到屋子……屋裡沒有任何與「信仰」相關的物品,這對獵人來說並不尋常。

 

        「喂,雖然不知道妳想做什麼,但要是沒別的事就放開我。」幾經思量,認為目前自己生命不受威脅卻也無法掙脫桎梏的Shaw靜下心來,選擇和平勸說路線:「我是醫生,晚點還有手術要做,別耽擱我。」

 

        而Root看起來相當驚訝:「我沒想過妳真的……不,妳是醫生?」

 

        「……妳知道我是什麼了,應該想得到原因。」那種像是許久未見的口吻比銀質物品還讓Shaw感到不適,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衰弱,現在只一心想離開這裡。「無論如何,重點是手術,人類很脆弱、很容易死,我不能遲到。」

 

        「嗯……為什麼妳這麼關心人類?」似笑非笑,神情無辜的Root緩步走到她身旁蹲了下來,而後將盛著暗紅血液的酒杯輕輕湊上她的唇邊。「我是很想放妳走,但誰知道妳會不會殺了我?我很脆弱噢。」

 

        儘管來源不明,可面對聞起來沒問題的食物實在沒有拒絕餘地,於是她遲疑片刻仍是張口,Root也便傾斜杯身使溫潤血液滑入她的喉間。

 

        這血滿難喝的。她在心裡評斷,至少不是她喜歡的那種。

 

        「那與妳無關,反正把妳殺掉只會惹麻煩,我不做這種事。」

 

        「哦,我能相信妳嗎?」指尖在Shaw的喉頭上來回搔弄,Root像個孩子般笑著,有點調皮、有點開心,竟讓前者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在注視之下聳聳肩。「這是信不信隨便我的意思?認真回答,妳快沒時間了。」

 

        Shaw望向天花板:「如果這能讓妳相信,那我發誓我──」

 

        話還沒說完卻被摀住嘴,她困惑地看向Root,隨即別開視線。

 

        之後Root安靜地為她解開手銬與質地奇異的布料,得以脫去桎梏的她也不再言語,只是將身軀伸展一番,遵守方才承諾離脆弱人類遠遠的。她逕自穿好衣服並收拾物品,卻不由自主地於離開前望了坐在半毀床邊凝視那只酒杯的Root一眼。

 

        為自己最後的多餘舉動感到氣惱,Shaw撐著傘在斜陽下緩慢步行。

 

        這也是多餘舉動,可離手術還有一些時間,尚無須趕回醫院的她就想慢慢用走的,或許身體需要一點維生素D也說不定……開玩笑的。其實她的時間何曾短缺過?他們這類生物擁有最多的便是時間,但現在……還真得感謝步調緊湊的現代社會讓她體驗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的感覺。

 

        直到踱回醫院並在淋浴間沖過澡,直到摘去幾顆腫瘤又割掉一團團血肉模糊的細胞,直到倦怠得在休息室裡呆坐著喝掉兩袋備存血液,她都沒能抓住當時閃過的沉重感覺。並不為此訝異,因為她知道時間會抹去很多東西,包括記憶與曾認為重要的事物,只是討厭有自己無法理解的感覺待在腦裡揮之不去。

 

        正準備躺下小憩,急促敲門聲卻突兀響起,那個看來精明能幹實則笨拙敦厚的實習醫生面色慌張地要她前去支援,因為主持那檯手術的醫生疲累過度當場昏了過去。她一邊快步走往手術房,一邊盡速讀取資料,一邊想醫療制度真得好好改革,無論人類經過多少演化都是脆弱的,不像「他們」,這種傷神費力的重度勞動總能輕易摧毀他們。

 

        就像以前她曾短暫保持來往的一些人類,最後全在老化與病痛的折磨之中歸入塵土,不管在哪塊土地上都不例外。人類……是的,即使早已習慣血族身分,但她從不否認自己比起同族更願意接近人類──他們能以各種方式擁抱死亡的特權使她欣羨,徘徊在他們的生死之中則讓她更能抓住存活實感,畢竟沒什麼事比長生不老更無趣。

 

        除去過往學醫與曾是人類的經歷,也暫且不提醫院是穩定食物來源這事,整體而言,這是她決定進入醫院體系的主要原因,畢竟身為專責動刀的外科醫生並不需與病人多有交流,卻依舊能被生死包圍,很不錯的選擇。

 

        (這真的是妳關心人類的理由嗎?)

 

        因著這種突如其來的自我詰問頓了下腳步,Shaw深皺起眉,難以理解為何會下意識思考一個或許再也不會見到的女人所說的話,接著發現自己竟然早就不再為Root下藥並將她銬住的事憤怒,更發現此時此刻佔滿自己腦海的畫面另有其它……這太奇怪了。

 

        ……可能是那杯血有問題,可能是不應存在的熟悉口吻,也可能是那個令她無法繼續直視的眼神──總之無論哪項全燒得她的喉頭直至此刻都還火辣辣的疼,像有把含著雜質的銀劍插在喉嚨裡難受,而後知後覺的她現下對此無能為力,只覺得需要更多、更多的血液以澆滅這般痛楚。

 

        當那個實習醫生慌亂地喊她時,模糊朦朧的既視感在恍惚間一閃而過,致使止步不前的她使力壓住左側心口。

 

        如果心臟不受任何外力威脅卻感到疼痛,她必須知道原因,畢竟找出疾病根源並準確將它移除是醫生的責任。使勁甩了甩頭,催促自己再度邁開腳步,她想。

 

        ──但得先開完這檯刀。

 

        天,她肯定是史上最有職業道德的吸血鬼了。




///

 

 

 

        結束手術後僅只睡過片刻,接近晚間十二點時,Shaw已回到郊區那棟別墅之前。偏頭想想,她莫名不願再從大門進去,於是便找到被厚重窗簾掩住的落地窗大力敲了敲。

 

        她曾思考過為何血族需要得到屋主允許才能進入屋內這件事,畢竟這對行動敏捷且能變換形體來去自如的「他們」而言非常弔詭,但事實就是這樣,除非得到允許,否則就算變成煙霧也無法侵入住家,所以現在她只能在外頭游泳池旁百無聊賴地玩水,過幾分鐘再去敲敲落地窗。

 

        其實這棟別墅讓她對Root的職業有點好奇,因為住在這一帶的人絕大部分都不是只用家財萬貫就能形容的富有,他們若非暴發戶第二代就是忙得要命的企業高層(或者她的同族,他們全該死的有錢),嗯……Root那樣三更半夜還能在外頭醉茫茫閒晃的年輕女人比較可能是前者吧?

 

        可又不太對,因為除去交換慾望以外的時間裡,Root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高貴優雅氣息,屋內擺飾及裝潢也很簡單低調(但怎麼看都昂貴得要命),要說是暴發戶第二代……也許相對更像繼承龐大遺產的貴族後代?就跟他們之中某些對血統有固執堅持的老傢伙一樣。

 

        第六次走到落地窗前,就在想直接把整片窗戶敲碎算了的Shaw正要舉手時,窗簾開了一個縫,終於露臉卻似乎十分疲倦的Root微微蹙起眉、瞇著眼看她,隨後離開窗前。Shaw當場愣住,但Root很快就回來了,把一張寫著「這扇窗的隔音效果奇佳,妳有什麼事」的紙條貼到窗上。

 

        Shaw無言以對。好,Root有紙有筆,那她呢?

 

        她真的不想這麼做,卻仍在窗上呵了口熱氣(去他的還不太熱)並簡短寫上「有些問題得問」。Root在她面前偏頭思索的模樣挺有趣,可她忍住沒笑,接著便看到「為什麼不直接催眠我幫妳開窗呢」。

 

        這句話有點長,她花了更多時間去看,看懂後就有點生氣。

 

        當然可以,只是不想而已。

 

        「如果妳更想要我這麼做也行,但妳幹嘛不自己出來或開窗,幫我們都省點事行嗎」這句話她是乾脆咬破手指寫在窗上的,還因為傷口癒合速度過快導致「墨水」乾涸,途中無可奈何又咬了兩次。

 

        Root也多花了些時間去看這句話,看完便掩著嘴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Shaw為此更加生氣,卻又覺得Root笑成這樣有點……可愛(哦天殺的,這絕對是操勞過度的結果)。

 

        「我怕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一氣之下殺了我嘛」Root把紙翻到背面如此寫道,接著想了想還補上「我很脆弱噢」。Shaw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這種愚蠢至極的對話方式要持續到何時,於是不悅地用力敲擊窗戶,再用血寫上「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同樣是掩著嘴笑,可這次Root把落地窗拉開並走了出去,在Shaw開口之前便伸手撫上那些只有半乾的血跡,接著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中舔過指尖。

 

        「妳怎麼敢亂吃別人的血?吐出來。」Shaw的眼神轉為嚴肅,並立刻抓過Root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拭,更抬到眼前以確認血液都被擦乾淨了。人類很脆弱,不說窗上有多少病菌,誰知道Root會不會因此變成她的同族?那可不行。

 

        Root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等等、亂吃別人的血?真的?」還笑得抱住肚子。Shaw真的很火大。「妳說這話難道不會有點……妳不是吸血鬼嗎?」

 

        「……閉嘴。」被人類提醒這點以致感到自尊受創,Shaw瞬間起了轉身離開的想法,但疑惑還在心底翻攪,喉頭也仍灼熱不已,她終究決定留在原地。「總之吐出來就是了,如果妳死了我找誰問問題。」

 

        噘著嘴聳聳肩,Root隨意往草地啐了口口水:「也許妳能學學偵探自己找線索,另外下次別再用血寫字了,乾掉的血很難清理──對了,說到這個,妳曾經遇過福爾摩斯嗎?或者華生?」

 

        什麼福爾摩斯,至少也說柯南.道爾吧,而且是Root逼她得用血「筆談」的好嗎。雙手在胸前交叉表達不耐,Shaw面色陰沉地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笑個沒完沒了的Root,持續告訴自己不能因為快被氣死就乾脆把Root的脖子給咬出一個大洞,畢竟她答應過她的。

 

        雖然說是要問問題,一時卻不知從何問起,Shaw抬頭望向圓滿無缺的皎潔月亮,沒來由地想著今晚狼人肯定都很忙,接著才走到游泳池邊坐下。Root不久便跟了過來,並把室內拖鞋甩到旁邊,雙腳在水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

 

        她望著她的側臉,驀地覺得她像個孩子。

 

        ……再一次。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半晌,Shaw低著頭開口問道。

 

        「嗯?醫生小姐現在是在進行遲來的搭訕嗎?」儘管話語內容嘲諷,口吻則否,從中聽出些許沉重的Shaw沒有答話,只是盯著水中被打散後再度聚合的月亮倒影。「這真的有點遲了,我是說在前兩天之後,所以,不如換個問題?」

 

        好吧。Shaw聳肩,「妳給我喝的那杯血是哪來的?普通人家裡不會儲血。」她不想在此時逼迫她回答上個問題,但這個問題總閃不過了。

 

        「我以為妳很聰明。」Root挑起眉。「妳不覺得那杯血有點怪怪的嗎?」

 

        「是很難喝,妳加了什麼?」

 

        「……居然說難喝,我收集得很辛苦呢。」神情突然變得非常氣餒,Root可憐兮兮地看著Shaw,她則下意識覺得自己不會聽到什麼正經答案。而且這表情不太恰當,她好像又餓了。「如果妳真的想知道……其實在妳昏迷之後,我生理期就來了。」

 

        Shaw發誓她這輩子沒把眼睛瞪得這麼大過。

 

        這已經完全超越好喝難喝的問題了。

 

        現在她甚至都不想親手或親口殺了Root,只想把這個可怕的女人推到游泳池裡淹死,她要狠狠壓著那顆該死腦袋再也不讓她吸到任何一口空氣──但是,不行,因為她說過不會殺了Root,所以她開始在腦裡進行把Root淹死的想像作業。

 

        由於沒法真的下手殺死身邊女人而深感挫敗,Shaw在崩潰與絕望之間摀住臉,Root見狀還拍拍她的肩,有些委屈地說「妳在我家待了快三天,我怕妳肚子餓嘛」。Shaw氣憤地打掉她的手,Root則笑了起來,開心得像不知道吸血鬼小姐隨時能在瞬間置她於死一樣。

 

        「……算了,說說妳為什麼會有純銀手銬?那時給我打了什麼藥劑?」氣歸氣,問題還是得問,一段時間過後終於平靜下來的Shaw撫著額頭開口。她一點都不想看Root。「妳之前遇過血……吸血鬼嗎?不然家裡為什麼放著那些東西?」

 

        即使視線不在對方身上,Shaw仍能感知到Root站起身來朝旁邊走去。或許Root是要回屋裡了,她想,如果那個女人不願解釋,也能直接當成是對答案默認。其實她並不真的在意手銬和藥劑的存在,只想知道Root究竟是做什麼的。

 

        又或許她也不在意如同一團迷霧的Root是何方神聖,無論是獵人或普通人類,既然Root沒有真的傷害她或致她於死,那麼她們之間就剩再尋常不過(但不得不承認很棒)的一夜情,結束後便一拍兩散,即使在路上擦肩而過也不會向彼此打招呼,但是──

 

        突然失去所有耐心,Shaw閃身到佇立窗邊的Root面前,緊緊制住她的下顎以逼迫她注視自己,卻在瞬間發現她的視線終點是方才自己落坐之處。

 

        ──她必須知道疼痛存在的原因。

 

        「為什麼看著我?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Root必須告訴她。

 

        「……或許我只是害怕寂寞,不喜歡一個人待著,而妳出現了,妳很溫暖。」所有表情消逝無蹤,Root的眼裡不再盈著笑意,口吻乾澀近乎悲傷。「或許沒有其它理由,或許只是單純希望妳陪著我,妳會相信嗎?」

 

        Root聽來像在請求她別相信這些話。

 

        Shaw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但都不是正確答案。

 

        卻仍鬆開了手。




///

 

 

 

        即使相當稀少,不過,有時Shaw也會夢見曾短暫居留過的德國,她記得當時……那裡似乎叫做德意志第二帝國。

 

        夢境仍然會從波斯開始──起初,沒頭沒腦成為血族一員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非人類,只在自昏迷中甦醒後認為也許有誰救了她,便用最快速度趕回城鎮說出在鎮外遇上的事,直到發現血液對自己有難以解釋的吸引力,而普通食物突然變得索然無味更不能滿足飢餓,身為唯一保持神智的倖存者身分也被懷疑,她才連夜離開城鎮。

 

        明顯感受到自身變化,她想自己確實需要一個解釋,便前往那個隱密聚落,但到達時那裡已空無一人。此前她始終認為血族只存在傳說與書籍裡,但在回想「那些人」的特徵並一一檢視過身上增加的異常後,即使再不願意也只能接受事實。

 

        異類身分使她處於孤立狀態,這對本就獨來獨往的她而言不算問題,但一開始屬於人類與血族雙方的弱點都仍存留於身,並且以血為食及容貌再不改變的特性相當麻煩,偶爾發生的獵巫行為也容易將矛頭指向她,種種因素導致她難以在同一城鎮甚至國家長期久居,於是決定先離開歐洲大陸,跨海到其它大陸旅行。

 

        期間她利用閒暇閱讀大量書籍以學習語言、充實知識,也遇過一些境況相同的前人類以及友善的現任人類,他們總在旅途中相互交換情報、知識後各別東西,這讓她或多或少學會了感慨。漂泊近兩百年後,升起暫時想要定居某處的念頭,並且對生存和隱藏身分這事有了良好把握的她搭上客船,最終抵達德國。

 

        假如時間能夠倒轉,她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讀那間以普魯士國王之名建立的大學。即使曾在那裡認識了一個曾認為相當重要的人……一個現在已再無法想起容貌與名字的女人……就是夢裡也無法使輪廓清晰,那些全剩霧濛濛的一團渾沌。

 

        不過,她還記得那個女人是自己的「室友」。

 

        當時心血來潮想嘗試就學的她在知道那間大學開始接受女性學生的訊息後便假造身分前去報名,由於先前已透過許多方式攢下財富,她索性在柏林離大學較近處買下一棟公寓的整層頂樓。原本她這麼做是為避免與人類產生多餘接觸,自然也不打算分租,但搬進去一個星期以後,深夜,她在公寓門口看見哭得驚天動地的女人。

 

        說是驚天動地其實不對,因為女人就只是坐在門口安靜地掉眼淚。當天剛辦完入學手續的她起初並未多加理會就上樓去了,可那時有時無的悲慘啜泣聲不知怎地還能傳到住頂樓的她的耳裡,這真的很煩,於是她無奈地下樓坐到女人身邊默默塞過一條手帕跟一疊鈔票,希望女人能趕快離開。

 

        但是眼淚仍掉個沒完的女人扁著嘴說「我被趕出來了」。

 

        於是女人莫名其妙地就成為她的室友了。

 

        即使到百年後的現在來看,這事依然怪得無懈可擊──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把那女人撿回家都是非常奇怪的事──她對孩子以外的對象並沒有同情心這種東西,即使真有那麼一點,也不可能冒著惹麻煩的風險這麼做,但事情就是發生了。

 

        身形弱不禁風的漂亮女人並非學生,可後來聽說她是大學新生(兩百多歲的新生)就踩著截止期限去報名,還真被錄取了。此後女人連出了門也經常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而她怎麼都無法理解為何一個讀醫學一個讀哲學卻總是能在校園裡碰面。

 

        不過……說真的,她不討厭自己的人類室友,就某方面來說或許還挺喜歡──至少長得順眼,至少有幽默感不會導致氣氛尷尬,且無意間論到歷史時都能發現對方學識比她以為的更加淵博,這些很好,但比一切都重要的是女人從不做多餘過問,甚至有次她醉醺醺地回到家卻忘了嘴角仍有血跡時,也只是安靜為她將其拭去。

 

        說起來真的不可思議,因為包含身為人類的時期在內,這是她生平首次與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同居」超過兩個月卻沒想把對方趕走,甚至……莫名其妙地感覺有個室友是件不錯的事。

 

        可能是自己挺喜歡客廳那盞總在回家時亮著的立燈吧?也可能是那句伴著微光的晚安與明天見令她心情良好,她猜想,於是不曾提起居所問題,就讓女人繼續住著。

 

        整體而言,她在大學就讀的第一年很是順遂:研究醫學不甚困難,有個閒來無事會打點(或不小心搞砸)一切的室友,而被同類發現身分後試著加入了兩個遠不如支持團體嚴肅的私下聚會,裡頭有天生的也有像她一樣突然成為血族的前人類,氣氛向來輕鬆,事態比想像中更好,簡直一帆風順。

 

        極少數能夠令她感到困擾的是女人越來越常在夜晚出門,直到黎明之前才回家這事。雖然她根本不懂這算哪門子困擾,說是被開關門的聲音影響嗎?女人做任何事都輕手輕腳的,可除去這點以外她再想不到原因,只決定去買副耳塞。

 

        最後,她終於在幾個星期的失眠(或該說是暴躁)中發現原因──她討厭自己想找女人說話的時候卻找不著,也討厭她們其實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這件事。因為她只知道女人是自己的室友,只知道女人就讀同所大學裡的哲學院,只知道女人很漂亮、脾氣良好、有點調皮,偶爾會笑著說些意味不明的話,其餘,她一無所知。

 

        這意味著她還不知道女人的真實年齡、那些夜裡都去了哪、喜惡嗜好……也沒能知道女人是否有固定交往對象,就像每個把婚姻當成終身目標的人類……不管這些,最慘的或許是「她竟然想找她」這件事迫使她必須面對自己身上產生的變化。

 

        (她竟然會如此在意一個人類然後為此煩得要命。)

 

        當她(兩百多年來)第一次發現並思考這些事時滿腦子都是困惑,但很快就試圖用條列方法來否定一切:首先她們很少接觸,即使算上在家裡碰面的次數,一天也不超過五次;其次,她們從未向彼此提及學術外的私事;最後,如果要拿慾望作為基準,那她對女人從來沒有性方面──

 

        ……算了,她有。

 

        想起幾次身著寬鬆衣物的女人縮起腳坐在椅子上認真讀書時的模樣,幾次回頭便對上女人毫不掩飾地直釘在她身上的視線,還有幾次她們在生死爭論中越靠越近時漫進鼻腔的淺淡香氣……

 

        而幾次將睡未睡之際,當她模糊看見女人替累得癱在沙發的自己蓋上薄毯,接著便窩在旁邊什麼也不做……這些時候她都曾費力壓下自然產生的反應,無可否認。

 

        ……好吧、好吧,也許……她可以承認自己在意她,可這還是沒道理。內心的反方對正方強烈抗議:女人完全不是她的喜好類型,她應該對更危險、更強大且更有趣的傢伙產生好感才正確,至少……應該是聚會裡常出現的幾個同族,像Edward、Lestat或Eric──

 

        哦、對,而且在生物(她會動所以勉強算是)學上她倆可是跨種族,大概還有兩百年的歲數差距,這無論怎麼想都很不對勁,她不可能對那個女人產生感情(再說她又沒這種東西),所以……也許這種想法只是來自於她想跟自己極具吸引力的室友上一次床而已。


        啊。

 

        沒錯,就是這樣。

 

        認為真相肯定如此的她在隔天午後對正寫著哲學思辯論證的女人提議了。她隱約記得自己直接說「我想跟妳上床」,而女人手中於紙上流暢舞動的鋼筆頓時停住,半晌才闔起厚重書本並定定地凝視她,向來存在那雙眼裡的笑意蕩然無存,只剩她從無數人眼中見過的熱烈情慾……和自己的完整倒影。

 

        極度短暫的幾秒之間,她竟因此生起一種荒謬想法,感覺自己佔據了那個世界──但這很快就不重要了。

 

        「好啊。」

 

        因為女人這麼說。

 

        所以、哦,她完全沒有時間再去想那些究竟是什麼,除了甜軟音聲喊她名字的每個起伏以外,她只記得她們於極短暫的、不知所措的相望後褪去對方衣物,接著整個晚上都在摸索中想方設法讓彼此感到疼痛與歡愉,忘了進食也全不理會樓下住客的抗議,只是顧著讓事態越演越烈。

 

        到最後,對細節或誰先喊累已經沒了印象,她僅能依稀想起自己在入睡之前被女人抱著並為此感到安適的事……不可思議地,她沒有抗拒這般親暱行為,就像決定讓女人在自己家裡定居一樣奇怪,彷彿事情一遇上那個女人便能從不合常理(至少是她的常理)成為理所當然。

 

        ……但是,女人隔天就消失了,連著所有生活痕跡,乾淨徹底得似是未曾在此生存過,而她沒為此產生太大反應,之後仍是照過規律生活,只覺得如果這是普通人類所謂的談戀愛,那未免太短了些,都不到二十四小時──可說真的,發生在她們之間的事本就與此無關不是嗎?

 

        她很明白自己身上不存在那種感情,顯然女人也差不多,所以沒理由往那邊想。她只是不太習慣客廳總是暗的,也不太習慣得獨自待在原本能經常看見另一個人的家裡,沒了晚安、沒了明天見,這多少有那麼一點……

 

        不過印象中,之後女人再度出現了,是在──

 

        啊。

 

        她真不喜歡每到這裡就打住了的夢。






- - - - -

Edward、Lestat、Eric都是經典作品裡的吸血鬼。

鑽研歷史年代之難猶如三日拒絕飲酒。



评论(12)
热度(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