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Kings Of The Clouds - Panic! At The Disco
OOC,AU,偽Cyberpunk,斷尾可能性99.99%。
世界觀與設定多數來自本劇、攻殼機動隊與Deus Ex。
「我的等待或許與你的一生同樣漫長」
"I don't trust anything or anyone, below the sun."
"And I don't feel anything at all."
"Dust in the fire when I can't sleep a wink, I'm too tired."
"I keep searching. Oh, I keep searching."
【 Root 】 (about Root)
醒來時,視線所及只有從外頭溢入房間的稀微昏黃。
但依光線色澤看來應該不是凌晨,或許夜幕將落。
半晌才發現自己橫躺於冰冷地面的妳如此猜測,反射性想起身卻毫無辦法,是時腦內警報高聲鳴響,非常直接地告訴妳身軀各處缺乏油液、能量,甚至將所需油品列表輸入腦中,這讓妳覺得有點……新奇,可能是因為妳剛進行全身──即使確切來說是半身──義體化的手術沒多久,尚未習慣不被列於原生人類這個物種清單的自己。
不再依憑甚如形而上學的生理動態明白自己距離死亡多遠,它們已然量化。
一切都是數據,精確無比。
只是……自己怎麼會在這裡?不應該是在總部地下最深層那純白無塵的手術房中嗎?又或者是總部最上層的高級房裡?這裡……是哪裡?
既然起不了身就索性不動了,所有思考空間被困惑佔據的妳像具斷線傀儡般躺在地上努力回憶,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就像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最後選擇接受了義體手術。
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
倒是想起了更之前的事──說來好笑,身為促成Decima這間義體製造企業成立的最大推手、操控各式手段侵吞其它同型企業及其專利、不斷在人工智慧及使人類進化路上前進的妳,即使到技術已然成熟的現在,卻始終拒絕替換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這也讓妳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謎。
所以為什麼呢。
為什麼?
耳際嗡嗡作響,妳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遺失記憶,而黃昏逐漸褪成深沉寶藍,再被吞噬成為徹底漆黑,這下妳身邊真的一點光都沒了,唯一有的是腦內越發尖銳的警報響聲,它進入最終階段,使數段鮮紅文字與儲備能量條在視網膜上顯像,公式化地告知妳若是再不去找點東西補充能量就要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妳被迫看著無論睜眼閉眼就死死黏在自己視網膜上快速閃動的文字,開始想當初選擇紅色是因為這是最能刺激人類感官的顏色,就如世上絕大多數警告文字都做此選擇,而使它閃動是為了加強效果……它們的作用確實是要提醒並自死亡線前拯救人類,可是……這卻讓妳覺得為什麼不乾脆躺在這裡死掉就好。
尤其是幾乎無法動彈的此時此刻。
妳沒去算過了多少時間,僅是靜靜看著不能無視且持續縮短的儲備能量條,看著旁邊數字,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四十三、百分之……三十,然後發現原因。
它屬於妳卻沒有溫度。在妳體內的它只是做著例行公事。
它冰冷而疏遠。
於是在死亡之前,屬於它的所有意義都被抹滅。
意識到這點的妳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著從自己喉頭擠出的乾澀笑聲,猜想這事就算是再厲害的工程師也意料不到──用以提醒義體化人類死到臨頭的警示系統,居然讓人更想放棄一切……除非親身經歷過,否則怎會明瞭?
可惜妳手下的所有工程師與維護人員都沒遇過這種事,不是嗎?否則總該有報告呈上來的,會有人寫我們應該採用色溫更高的顏色,別使用這麼容易讓人想躺在地上直到能量耗盡成為屍首的警示方式,或許可以加上幾行人性化提示,譬如在偵測到附近物品時顯示「你只要爬三公尺就能搆到冰箱,打開它喝點油就不會死囉」。
當這想法出現,妳覺得自己真挺幽默的。
嗯,喝點油,真溫馨,真有陪伴作用。
被自己逗得放聲大笑的妳看到自身能量因為這個動作而瞬間短少百分之五,覺得更好笑了,便翻了個身,真的開始用所剩無幾的能量爬向三公尺外的冰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知道冰箱在那個方向,但妳就是知道,也知道真的該這麼做。
能量條還陰魂不散地黏在眼前持續縮減。
老實說,並非被人類津津樂道的傳說驅使──體內哪處突然湧起了所謂關於生的渴望(妳始終認為這個說法可笑無比)──妳只是想起了存在腦裡的某個加密檔案,那告訴妳還有事要做,一個比生死更加重要的遠大目標,所以在達成之前,不能就這麼死去。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所以妳爬過去,即使每一公分都像一公里遠,還是讓吱嘎作響的指尖黏住地板扣著向前,重複這種動作一次又一次,攀著爬著,直到一道堅硬物體前方,妳胡亂摸索著,終於找到一道縫隙並將其扳開,霧白寒氣瞬間襲來,因此知道自己找對地方的妳仰頭望著層架上被昏黃光線包圍的各式用品,勉強撐起身,伸長了手,把一罐油液撥下來。
旋開瓶蓋,妳甚至忘了切斷感知神經就仰頭把世上最噁心的液體灌入喉間,使充滿微生物與豐沛能量的油液在繁雜管線中奔騰,引起嘔吐反應同時填飽體內每個代替原生內臟的、貪得無厭的機體,讓它們恢復正常運作,讓顫抖軀幹平息,賜予妳能夠重新開始呼吸的力量。
電子腦、機械仿生心臟、微型複合反應爐、機械手臂、轉化能量層……
喝完一瓶還有另一瓶,拼命忍受著那些屬於妳卻也不屬於妳的器官帶來的所有生理反應,接連吞下幾升液體後終於把空瓶甩到一旁,本該起身離開的妳卻反而靠上冰箱門,在陣陣寒氣中疲倦地闔上眼。
紅得似隨時要滲出鮮血的文字早已消失無蹤,儲備能量條旁的數字在衝到滿格後也跟著褪成純黑,接下來一行行確認器官運行無礙的綠色文字在最終都沒留下一抹餘光,視網膜驀地一片乾淨,唇邊仍染著漆黑的妳忍不住又笑起來。
腦子一團糟,明明是理性的結晶。真煩人啊,像失憶一樣。妳設計的系統,它們會喋喋不休地告訴妳所有關於妳自身的事。
卻未曾吐露最重要的那一件。
(自己為什麼進行了全身義體化手術?)
甚如對此一無所知。
///
每一天、每個小時、每分鐘、每一秒。
在妳花上一段時間脫離困擾狀態並重新成為能夠順利行動的進化人類之後,便無時無刻不去思索如何達成自己唯一的最重要的目標。妳已不再執著於思考缺失記憶到底被扔到哪去了,僅是推測其在來到這間房子之前就弄丟了……畢竟在屋裡屋外都發現血跡,但那不屬於妳,所以只讓妳覺得清理血跡非常麻煩。
──麻煩,就像人類的存在一樣,記憶中妳當然不是第一次清理血跡,可妳認為自己不管幹這事多少次都會覺得麻煩。人類本身已經夠討厭了,就連殘留物也難以清除,這物種簡直就是老天開的一個特爛玩笑。
(但妳本還堅持抗拒脫離那個物種。)
接著一整天妳都在探索自身所在,雖然甦醒後不久就憑著不知哪來的印象爬到冰箱旁邊進行自我解救,但這間房子整體仍是陌生的……陌生到妳第二十次嘗試以無線訊號接上網路時才意識到這裡是個大型法拉第籠。
而且是特別版,它是無論任何型態的出入訊號都能阻絕的……更似於某種力場的存在,這相當奇妙,妳不記得自己曾精心布置過這樣一間房子,也不記得是否曾吩咐誰去這麼做,但很快妳就不再想了,因為這並不重要,妳只要利用它就好了。
過後妳在衣櫃裡找到鍾愛的黑色皮衣與各式衣物,下方兩格大抽屜則裝著滿滿當當的槍械與子彈,全是最新型武器,它們依照功能分門別類放置著,儘管這些玩意讓妳困惑,可很快就不管了,畢竟另間房裡的大型電腦更受妳矚目。
插了幾十條線的大型電腦主機和整整七台螢幕,它們彷若幾百萬年前就存在此處般正在運行程式,只有主螢幕安靜地要求輸入管理者的帳號與密碼,妳想都不想便從頸後拔出線纜接入主機,而連破解都不需要,圖像化的百萬種防壁瞬間消失,妳毫無阻礙地取得最高權限。
這不太符合一般侵入流程,但有鑑於妳對這間屋子本能般的熟悉,也就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不過,即使要攻破那些防壁也無所謂,畢竟妳是Root,不僅僅是給自己取上以便抹除原生名字的一個暱稱,它真實地代表了一切。
妳的源頭、妳的轉捩點、妳近乎誰都無能匹敵的力量。
無論對上何種機器、程式甚至病毒,只要是與代碼有關的一切,妳所能獲得的權限都比管理員更加高等,妳能侵入奪得完全掌控權的地方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層──根目錄,萬物起源所在,核心──使妳扛著Root這個名字而當之無愧。
所以現在妳坐在電腦前面,讓程序跟隨資訊流走到過去那個再熟悉不過、能夠任意出入,此刻卻被萬千軍隊擋於其後的資料庫,接著毫不猶豫執起早已存在的劍刃大肆屠戮直至血流成河而大門為妳敞開,只為了獲取更多資訊。
關於想得起的想不起的不知道的與不能明白的;關於妳的千百萬個為什麼;關於妳所要達成的唯一目標;關於妳的現在以及未來。
(過去並不重要,即使知的渴望在矛盾中將妳拉扯。)
妳在資料庫中化為一抹幽靈。
妳將無所不在。
///
起初只是一點點,汙濁宛若帶著灰泥的稠膩液體只在腳掌附近浮動。
(妳不為此焦躁,這還能忍受。)
未曾關心多少日子過去,於搜索實用資訊方面四處碰壁的妳幾乎鎮日待在以龐大主機為本所建置成的工作站前,一面從至今仍留存的暗密網絡中留意是否有用得上的人,一面在資料庫中繼續挖掘工作。
若僅憑藉這台主機的運算能力,翻完資料庫的那天大概妳也不在了,所以將大半心力用在侵入Decima雇員的電腦,以潛伏能力最高的驅動指令讓它們成為助力。剩餘心力則用在存活與尋找活生生的助力。
哦,對啊,存活──想起自體並非真正「全身義體化」,體內尚留存少許原生器官以後,妳悲慘地嘆口氣並告誡自己不能只喝那些液體過活了,妳得往外跑、得走到那扇大門之外,在採買人類食物以餵飽僅剩器官時順帶注意身邊人物。
雖然不知道超市裡頭到底會有什麼了不起的人。但總是得去買蔬果的。
可妳什麼都沒看見。
一開始這種日子過得還算愜意,只除去無法達成目標的焦慮感逐漸升高,就像泛在妳腳掌附近的灰褐液體逐漸升高,抵達小腿,接著將其淹沒。但這種日子過久了,妳開始困惑,然後懷疑自己……是否終有達成目標的一天?
妳已經在閒暇時刻裡破壞掉無數相異類型的伺服器,無論其規模大小,都得拜倒於「Root」的入侵能力之下,就此,妳重新成為網絡之海裡的一個議題甚至傳說,沒有人能夠辨識進而追蹤妳的所在、身分、手法,所有磨拳霍霍的有志駭客和工程師全在銳利陷阱與堅實高牆前死去。
(介於灰與黑之間的腐爛泥淖逐漸爬上膝際。)
妳已經在閒暇時刻裡結識所有該認識的與不該認識的,上過數不清的床,遺忘數不清的慘白失望;因著身分吃過數不清的虧,但也將所有數不清的加倍奉還──他們都認為妳是Samantha Groves,天才知道妳根本不是,他們一再提起的那個名字甚至是妳要拯救的對象。沒有人知道Root是誰。
(妳從未感覺寂寞。妳從未感覺。)
看啊,妳都已經是他們(或他們或另一些他們)口中能夠掌控一切的王,無處不在的他們談論妳、崇拜妳、讚頌妳,使妳身邊雲霧繚繞,宛若獨身立於網絡海洋中唯一山峰之巔,但即使如此,唯有妳自己知道,妳最重要的目標尚未達成。
Decima的資料庫裡有一扇無論如何都打不開的門。
隱密至極的它不起眼,看來也相當脆弱,但試過所有方法都不能將其破壞的妳只能佇立門外,日復一日。
(浮滿廢棄物的汙泥已然淹過腰際。)
如此拖沓著,妳不知時間已過去多少,只是日復一日過著本質無異的相同生活,像太陽永遠從東方升起,像妳每天都得毫無理由地嗑掉一顆色澤艷紅的蘋果,像……各色液體入喉時的厭惡反應始終存在,彷彿一切從未改變。
但妳並不氣餒……妳不氣餒,也不放棄,依然追逐著唯一目標。
(反正妳不會老去。)
依舊執拗地站在那道無法破解的大門之前試圖將其毀滅。
(也就無所謂被誰吞噬。)
///
只是有那麼一天……有一天,妳難得想在落著暴雨的夜半時分出門走走。
這真的徹底背離妳以為將貫徹始終的生活節奏,但又有何妨?雖然夜裡的上城是連妳都不想多做涉入的地方,可是……多久了?妳早已想不起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想不起當初亟欲知曉的問題,更想不起第一次看見Samantha Groves的臉在浮空牆上配著演說飄過窗外時自己產生了什麼感覺。
就像此刻,妳只是在難得失去所有燈火光明的暗巷中仰頭瞻望。
毫無意向的妳佇立著,望著浮空牆上那張與自己毫無二致的面孔,直到此刻依然確信自己要拯救的是她,但為什麼呢──為什麼?妳為什麼要拯救她?這到底為什麼是妳生命中唯一確定的事?這為什麼是妳的唯一目標?為什麼妳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只記得她?彷彿妳的存活就只為了她的存活?浮空牆上的影像究竟來自於誰?
事到如今,就連這項目標都似虛無幻象……第一次,妳開始質疑自己一片混亂的腦袋,開始質疑那自始存在的目標不過是個異常或者病毒,只為讓妳哪裡都去不了……哦,妳敢說現在有條電線在腦裡斷開了,於是暴躁地跺了下腳,接著發出清除上一分鐘思考記憶的命令,而在系統確認時毫不猶豫按住那顆不存在的確認鈕。
只是有人來干擾了。
干擾這僅僅需要三十秒的作業。
一個黑髮女人正執著把刀抵在妳的頸項之上。
只剩下四分之一記憶體能夠運轉的妳茫然地低頭看向閃現冷冽光芒的刃尖,突然不知道能否把這稱為生命威脅──這小個子大概連讓刀刃插進妳頸項的力氣都沒有,她看起來真的快死了,無須任何科學判定,妳就是知道。
無論從哪種視角看來都狼狽不堪的她生命跡象那樣微弱、奄奄一息,或許下一秒就會死去也說不定,因為她是原生人類,而人類本就脆弱無比。
但是──她很漂亮。
不是那種天生而無趣的漂亮,雖然她的五官確是如此,但更多的……是從那雙黑得難以從色票上辨別區分的雙眸,儘管它們深邃一如黑洞,妳卻從雨幕之後看見掙脫而出的剛強光芒,它純粹無比,是一份抵死都要求生的劇烈渴望(雖然這麼說很矛盾),一份已然陷入惡劣泥淖卻拚了命都要爬上來的、絕不妥協的……
……多麼神奇啊?即使落到這種境地,她仍具有強大威懾力量,緊繃一如張滿的弓,而藏於渙散迷霧下的、是箭矢尖端銳利至極的熠熠精光。
說不上為什麼,可就在那短短的兩秒之間,那道光芒深深將妳震懾。
「妳是來搶劫的?」
或許因為如此,妳只吐得出這句蠢話。
(她喚起遙遠過去的那個妳,喚起那張即將在漫長歲月中裂解成塵的猙獰面孔。)
(存活是唯一目標。)
「不,但我現在需要一個地方休息,而妳最好有一間房。」
哦、喔,對,看她這模樣真不像來搶劫的──這年頭在上城幹搶劫勾當的並不會把自己搞成這副悲慘模樣──所以當她這麼說,妳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源於心臟的異常鼓動,源於系統的異常訊息,源於妳發現刪除記憶的動作因為她的干擾而無法完成。
源於她那雙使妳再看不見身周淤泥的眼。
源於她那隻毫無動作卻像拉住了妳的手。
所以妳傾向前,好奇地讓白刃劃開自己喉頭──現在,就在一切事物都虛無飄渺的這塊土地,彷彿只有她的眼、她的手和這把刀是真實存在,所以妳這麼做了。
(……妳不過是好奇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原生人類。)
「好吧。」
當低溫液體流出體外,妳只是想,如果她要一個地方,妳會給她一個地方。
(可這讓妳有點不高興,因為她原本可以好好說的。)
又當拳頭砸進她的臉,當力量狠狠向前發洩出去換來重物倒地聲響,妳知道自己不由自主笑了起來,更不可思議地覺得……有點開心──沒有原因,但妳在指節將疼痛遞回大腦時,突地感覺自己悠長而難以破譯的等待終於走到盡頭。
「但妳真得禮貌一點。」
──妳終於感覺到了一點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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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bring me back to life."
但我本人還是厭世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