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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聊天,可以叫我小R或R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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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掉進這坑萬分扼腕只好咬手帕。
太愛瘋子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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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使用新的地方來發表文字,可其實關於寫作拿捏方面還很不成熟(或許永遠也熟不了了),尚祈見諒。
  1. 私信
  2. 归档

BGM:Be My Baby - Ariana Grande feat. Cashmere Cat

            True Love - Ariana Grande


OOC,AU,設定與邏輯都很隨便,建檔日期20160801。

不知是誰最先造出absoROOTly這個詞,今天看到心情好了一整天。

Bemybaby for now, truelove for the past.


"you showed me things, come hold me please, and never let me go."

"If you know how to be my lover, maybe you can be my baby."

"We got all in our feelings."








【 Again 】 (3)







        老實說,Shaw從不認為咖啡或提神飲料能夠對她發揮效用,而且它們的味道跟泥水一樣糟糕(別問她為什麼喝過泥水),但這麼做能讓一個已經連續值班數日的醫生看起來更普通些,所以她也就試著說服自己它們真的能有點用。

 

        這幾天沒什麼重大手術,倒是比平常忙碌許多的急診室很需要她。簡直像是整個紐約都瘋了,各種砍殺案件持續不斷,人滿為患導致抽不開身的狀況使她僅能長期待在強烈光照之下,連把自己塞進休息室角落打盹的空檔都沒有,更別提去儲量直線下降的血庫領取食物,數度感到衰弱的她甚至想過乾脆辭職不幹。

 

        然而,即使是在重度疲憊的情形下,她也察覺到這些病例不同尋常的地方──血量太低了,半數人類在送進急診室後就直接被宣告因失血過多身亡,連輸血都來不及,但以他們身上的傷口大小而言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至於那些還能跟她搶血用的病例,大部份也在次日因器官機能衰竭身亡,好一點的能拖兩天,最好的、不,或許該說是最糟的則會成為植物人。可似乎沒人還有心力注意到這種情形,只把一切推給命運,像這些全都只是最單純的悲慘巧合。

 

        她真的無法不為此動搖──暫且不論大小,但性質相似的大量事件背後顯然藏著一個陰謀,而它正想把她近期認為相對能夠長久居住的城市鬧得天翻地覆。她不高興,而且,對它們進行脈絡重整時Root的臉莫名其妙蹦出來這件事讓她更不高興。

 

        那晚之後她就沒再去找過Root,Root也再沒出現在那條小路,至今已經兩個月過去。當然不是說她從那天開始就故意都從那條小路回家以遇見誰,只是得避開老在以前回家路上晃盪的狼人們,畢竟醫院就夠她累了,真的沒必要自找麻煩。

 

        不去找Root的原因很簡單,純粹只是這個女人帶來的疑問太多,本身也是一個問號,於是她認為那個沒有結果的問答之夜就足夠讓事件畫上休止符,即使Root最終那段話是有些……但反正所有痛楚與問題總有一天都能被拋諸腦後,理性選擇放棄與這種人類繼續保持關係──無論何種形式──是最佳解,事情向來越簡單越好。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她很餓。

 

        兩個月間,一有空閒便會去找聯絡名單內少數能讓她平心靜氣相處的同類對象,卻總在行為結束時感到胃底某處仍有揮之不去的難受空蕩,這種前所未有的事讓她心情很差,而幾次回神後發現自己站在血庫前面拿著血袋時,差勁直接升級成憤怒,因為單純進食並不能消解慾望,這只代表她是失去理智想暴飲暴食了。

 

        反正前些日子至今她是又餓又累,加以最近發生的事件,她真心覺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至於找出原因就不必了,畢竟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胃發脾氣時就知道是誰害的,但既然那個誰在那晚都對問題避而不答,顯然再追究也只是浪費時間。

 

        不過……或許她是該去留個訊息,畢竟現在市內情形很不對勁,幾件兇手仍不明的刑案就發生在醫院一帶,而某人居住的別墅也相當不巧地在附近山上,鑑於第一次碰面時那個某人滿身酒味地在深夜小路上閒晃的行徑,她認為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警告對方的義務。

 

        洗了把臉以保持清醒,獨自待在洗手台前的她望著自己在鏡中的模糊倒影時這麼想,接著習慣性地伸手往上頭抹水。都說吸血鬼沒有靈魂因此無法出現在鏡中,她卻可以,但又不如人類般顯像明晰,這彷彿成了她無法被歸類進任何一邊的最佳證明,於是儘管徒勞無功也想將它抹去,每一次。

 

        ……她的映像從未完整清楚地出現在任何……

 

        ……每一次。

 

        自恍惚中回神,用力搖搖頭,必須盡速回到崗位的她推門離開洗手間,而後在看見正於自己桌前坐著等待的人時訝異得立刻加快腳步。說真的她很想瞬間移動過去,可這裡是醫院,怎麼說都不應該嚇壞那些已經忙得昏天暗地的醫護人員……唉,職業道德萬歲。

 

        「哪裡不舒服?還是哪裡受傷了?」故作冷靜地坐回位置,面無表情的她邊問邊拿起聽診器掛上頸項,接著一眼掃過顯示在螢幕上的病歷。若要她說,眼前愣愣地直盯著她瞧的女人應該完全沒事。「回答問題,我沒時間跟妳耗。」

 

        「呃呃、哦……那個……」被冷冷提醒後才發出幾個意味不明的單音,表情仍然略顯呆滯的女人──除了Root還能有誰──眨眨眼,似乎尚未從某種驚嚇中完全回神。「白袍真的很適合妳,我喜歡妳當醫生的樣子。」

 

        (……難道要她說謝謝誇獎?)胃裡那份空蕩猛然鮮明起來,Shaw使勁按住它,徹頭徹尾地無言以對。因為她們在醫院,而她相對Root坐在醫生的位置上,這很明顯是職業所需,誰管什麼喜不喜歡。爛到極點的調情技巧,零分。

 

        她只閉著嘴翻了個白眼。

 

        可Root卻跟著沉默了,很快就不耐煩的Shaw用指節敲敲桌面以提醒對方該開口。

 

        「……其實我身體狀況不錯,也沒有受傷。」

 

        聽到這話,Shaw突然感覺自己真是白癡到可恨的地步:「這很好玩嗎?沒事就滾開,別來這裡浪費醫療資源,我很忙。」

 

        「等等、Shaw,先別生氣,我有事得說,但只能用這種方式找到妳。」擺在桌上的掌覆上了另一隻手,似乎這時才想起正題的Root在醫生面前深呼吸。她移開視線。「聽著,不管妳還有多少手術要開,都得盡快離開紐約……不,最好是離開美國,離這裡越遠越好。」

 

        「為什麼?」正要按下病號切換鈕的指尖頓住,Shaw瞇起眼。

 

        Root低下頭:「因為……有事發生了,很不好的事,妳必須走。」

 

        「什麼事?」

 

        「聽說妳一直待在這裡,應該知道的。」

 

        「……妳是指那些可能由血族犯下的凶案?」聯想到近期事件,接著對「離開」這個詞彙感到不悅,Shaw壓低聲量,同時抓住Root的手沒讓她收回。她能聽見那些骨骼緩慢相互擠壓的聲響,但不在意。「那跟我沒有關係,唯一有的關係是它們讓我忙著救人,那些老傢伙不可能把帳算到我頭上。」

 

        「是這件事,但不僅如此,可能比這更糟……」即使神情扭曲,Root並未試圖將手抽開,只是更嚴肅地看著面前醫生,而後者在發現自己力道即將失去控制時終是鬆開了手。「這不重要,總之這裡不安全了,妳真的得盡快離開,我不能再一次──」

 

        (再一次?)

 

        (再?)

 

        曾帶來異樣熟悉感受進而使她不適得無法繼續注視棕色雙眸的眼神乍現腦海,又想起Root那句「好久不見」與彷彿跟她相當熟識的口吻,再加以所有疑點使一切瞬間纏繞成難以忽視的強烈直覺──絕對有某些屬於她的事物被剝奪了──Shaw為此深皺起眉,正要開口卻見Root倏地站起身來往醫院門口奔去。

 

        幾乎能說是氣急敗壞,Shaw甩下聽診器立刻跟了上去,並第一次為自己身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而無法飛身向前這事感到厭惡。

 

        本來是該由她去警告Root的,現在卻是身為人類的Root來警告她?話都沒說清楚,還要完全不知自己與這些事有何牽連的她走得越遠越好?(那Root呢?)她不知道一個脆弱無比的人類究竟想做什麼,她只想知道「為什麼」。

 

        醫院的自動門在眼前關上,等到她能走出之時,Root已跑到遠處一個男人身前。

 

        「Root!」

 

        即使兩者相距甚遠,Shaw仍能將其面貌看清──男人戴著眼鏡,整體印象只有精明沉晦能夠形容,最詭異的是,她竟然覺得他很眼熟。她企圖向前追上,但已坐進漆黑轎車內的兩人很快離開了,剩不知是否該跟隨其行蹤的她獨自待在偌大廣場中。

 

        終究被身上白袍留住腳步,感到頭痛欲裂的她往回走,片刻,盯著廣場階梯,莫名就坐了下來。能夠感受腦內某些神經已死命繃起相互扭絞,彷彿龐然疑問在錯綜複雜的拉鋸間織成緊密網絡將她困住,由此再度意識到迫切痛楚的她摀住臉,而後狠狠咬住前臂撕扯直至血流如注,再看著傷口緩慢復原癒合成為初始模樣──假如將腦部剖開破壞,那些被剝奪的缺失會跟著重生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但她需要答案。

 

        Root必須給出答案。

 

        如若不然,即使紐約明天就將沉進海底她也絕不離開。




///

 

 

 

        Shaw辭職了。

 

        這事引起醫院高層一陣慌亂,幾乎每個平日極少碰面的主任甚至院長、副院長都到她的休息室走了一遭。的確,身為外科醫生群中最耐得住折騰且從未出錯的Shaw是醫院的重要資產,他們開出各式各樣的優渥條件企圖留住她,但全被回絕了。

 

        唯一讓她動搖過的是幾名平日有點交情的醫生及護理師,可他們都沒多說什麼,只是送上他們認為她會喜歡的東西和幾句祝福。許是因此,現在她在家裡咬著像磚塊的、冷掉的潛艇堡,默默覺得自己似乎太急躁了些。

 

        絕大多數血族都不喜歡人類食物,畢竟味如嚼蠟也不能填飽肚子,她亦不在例外,只是在醫院時習慣了它們,何況若長期不進食肯定會被懷疑。真要說起來她更喜歡牛排,因為三分熟的牛排不算太難吃,總是帶血,而且……

 

        而且什麼?

 

        Shaw嘆了口氣。

 

        從那天Root莫名說出「再一次」這種話後(或許更久之前),自己在記憶上絕對有部分重大缺失的想法就死命纏著她不放。因為無論如何梳理也找不出頭緒,當天結束工作後她便立刻前往Root的別墅,卻於破碎落地窗前發現裡頭一片混亂,那使她煩躁難安,但在附近走了一遭都沒發現Root的蹤影,最終只得離開。

 

        灌下幾口威士忌,她厭煩地將空蕩酒瓶砸成碎片,第三次用它們割斷自己的頸動脈,眼睜睜看著血液隨痛楚以強勁勢頭噴灑而出,再於大量失血造成的衰弱中閉眼感受它自動癒合的不適。如果她是人類就可以留下來吧?也可以在此時輕輕鬆鬆地徹底了結這種煩悶,但她不是。

 

        Root或許會很安全,或許不會。那個男人應該是血族一員,她不由得想,因為當時她隱約嗅到了同類氣息,但人類待在他們這種生物身邊又怎麼會安全?不是每個血族都跟她一樣看重人類,不是每個都……跟她一樣容易放過「食物」。

 

        所以……她真得找到她不是嗎?

 

        雖然力量不如原生血族來得強大,但她具有與任何危險一搏的能量與技術,至少可以保護身為人類的Root不受威脅直至離開……如果事態真如Root所說一般惡劣。

 

        任酒精在體內積存,無視身邊一團混亂的深淺血跡,她難得軟弱地把自己塞進沙發一角,許久許久,才突然發覺自己重視那個女人到遠超其所應當的程度──她先想到的竟然是Root的安危?

 

        這不正常。

 

        哦……等等,是因為她們曾經有過兩個夜晚的糾纏?因為Root特地前往醫院警告她?因為直覺Root肯定和自己的缺失同等重要而直覺向來準確?還是……因為那個夜晚終結之前Root所說的話?(或是那些疼痛?)她兀自點頭,卻又搖頭。

 

        不,她只是想保護一個脆弱至極的人類,即使她們僅僅見過三次……再說,她得找回那些再不能忽視的缺失,一個答案,在這事上Root是關鍵,僅僅如此。

 

        總之,現在她知道自己該去找Root,但實行並不容易,畢竟兩者之間沒有建立任何連結,她對Root亦所知甚少,何況她從未加入任何支持團體,也無法透過它們尋到一個人的行蹤。

 

        ……該死。這些事情與過重的酒精成分逼得她幾近發狂,於是抓起酒瓶便甩開門向外走去。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夜裡涼爽空氣並未使她清醒,反倒更加暈沉。

 

        她沒能想起的究竟是什麼?

 

        「妳怎麼還在這裡?」

 

        聽見一抹隱含慍怒的熟悉聲音,她立刻轉身,便見那個自己怎麼也找不著的女人佇立身前。她笑了出來,覺得該死地非常有趣:好像她是人類而Root才是血族一樣,她第二次在她沒有心理準備時出現,簡直神不知鬼不覺。

 

        即使這麼想,但她沒回應,只是伸手在僅著長袖單衣的Root身上各處拍拍打打。

 

        「妳沒事。」

 

        然後如此說道。

 

        「……我不會有事,Shaw。」半帶怒意的嚴肅神色頓時消逝,試圖溫和地看著眼前似乎已經醉了的吸血鬼,Root抿起唇,片刻過去才輕輕撫上Shaw略顯燥紅的雙頰。「聽著,妳真的需要離開這裡,很不安全。」

 

        「妳喜歡我,一開始就是這樣,我覺得。」許是醉意使然,除了說出從不認為會從自己口中出現的詞彙,Shaw更衝動地抬手壓住仍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掌:「妳也很危險、我知道,那就跟我一起,如果妳真的想要我離開的話。」

 

        最終事實總會出人意料,在那些話語回流至腦中時,她毫無意向地想。像是機緣巧合,像是一個眼神,像是……對一個人的慾望竟會在不自覺時擴大,進而扯出此前從未在意的謎團,為此產生對於答案的迫切渴求……深重得使人甘願踏入危險之中。

 

        「說過了,我不會有事,相信我。」

 

        「是嗎?」

 

        因著那句質疑而倏地將手抽離的Root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僅僅是安靜地望著她,半晌才輕喊了聲她的名字,如同請求。

 

        「我不走。」

 

        「Shaw……妳為什麼總是……」彷彿正努力忍耐某種情緒不使其顯露於外,嘴角不住扭曲的Root低下頭,只是使盡全力抓著自己的手腕,然後笑了。「妳跟以前一樣固執,而我也還是……我都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以前?我以前也很固執?妳為什麼知道?」衝動依然存在,認為絕對不能再讓這個佔滿自己視線的女人逃掉,Shaw於暈眩中緊擁住她,而她在她的懷裡倒抽了一口氣。「妳究竟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告訴我,Root。」

 

        「我……抱歉,我那時應該聽Harold的話直接離開,不能再……」

 

        「這不是答案──Harold?難道是……不,他是……」

 

        無法準確將名字與其形象相互關聯的壓迫感在因酒精而流動得十分快速的血液中猛烈衝撞,這使Shaw暴躁不已,瞬間沉默的Root更加深了它,於是她將她重重摔到牆上,趨前吻住輕顫唇瓣。Root僅是悶哼一聲便接受了這個吻,她卻在毫不留情的反擊之中感受到些許氣惱與不應存在的悲傷,正如先前從Root眼裡望見的那種。

 

        為什麼Root對她如此重視?

 

        為什麼Root在此刻消解了飢餓帶來的痛?

 

        ──不過是一個吻。

 

        「說出所有事,否則橫豎都要死,不管『他們』是誰我會自己送上門,到時無論他們要用燒的或是用木樁插死我都與妳無關了。」細微鐵鏽氣息帶來些許清醒,理解到自己的重要性後,Shaw在唇齒相互碾磨之間開口說道,滿意地看見Root的神色頓時垮下。「或者妳現在殺了我也行,我記得妳挺有一套。」

 

        「……也許妳需要再來一針,然後我會把妳送上渡輪。」

 

        「然後我還是會死。」

 

        Root猛地將Shaw推開:「Shaw!夠了,那很複雜,我……妳不會想知道那些事,我也不可能告訴妳!」


        「我想知道,Root……拜託。」

 

        凝視那雙眼底隱隱泛開的柔軟光芒,Shaw舔去留在自己嘴角的血,感覺味道跟那天Root餵她喝下的血如出一轍──同樣難喝,所以那跟什麼該死的生理期無關,那是Root血管裡流出的血,整整一杯,要能蓄積那樣數量的血液並非易事,但Shaw記得自己不曾在她身上看到任何明顯傷痕。


        「我不能再承擔自私的代價、Sameen……有些事永遠不會變的……」

 

        這讓她想起了什麼。

 

        「……妳真的知道那些關於我的事,還有妳、肯定很重要。」腦海中突兀閃過幾抹晦暗不清的模糊畫面,越發難受的Shaw逼近Root,而她撇過頭去。「我需要知道,Root,妳不能把一切徹底抹消,我也不能就這樣活下去。」

 

        沒有回應,只是試圖抓住些什麼,Root的指尖顫抖著重重刮過身後牆面,於是細碎物質的崩落聲響成為靜默空氣中的唯一言語。

 

        「……是我害妳捲入那些事,害妳的記憶被奪走,妳可以恨我。」

 

        或許過了一個世紀,也可能只過了五秒鐘,終是等到Root鬆口,得到一個答案的Shaw卻感覺胸腔裡某個角落扭絞著難受至極,一時間僅能安靜地望著昏暗燈光下那張蒼白的臉。即使大半是謊言,但進到耳裡、眼裡的只有無以復加的艱難和愧疚,那就夠了,Shaw想。

 

        在逐漸熟悉的痛楚中抬起Root不知何時低下的頭,她與不再抗拒的她相互凝望,從染滿沉重悲傷的瞳眸深處尋見自己最為清晰的倒影。


        她注視著,隱約感覺自己不是永遠都那樣模糊。

 

        「我不恨妳,但妳必須……必須告訴我為什麼,然後跟我一起離開。」

 

        輕聲說道的她眼睜睜看著Root的淚水自眼眶滾落,沒完沒了,像是永遠不會停下,而這,竟比任何能夠造成傷害的器物都要難以忽略。

 

        「……我從來都不想傷害妳,相信我……」

 

        於是她接住它們,她吻住她。




///

 

 

 

        這是Shaw第一次夢到關於女人再度出現後的場景。

 

        或許是室友小姐消失後第三個月零六天,她於聚會結束後一如既往醉醺醺地回家,卻在公寓門口發現獨自坐著的女人。事發突然,怔愣著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是否該說些什麼,她站在她面前遲疑了會兒,便到旁邊坐下,如同她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可能過了半個小時,也可能過了更久更久,她們都沒開口,直到她覺得腦袋實在昏沉得難受,便靠過去,把頭重重砸上女人肩膀。她依稀記得女人那時輕顫了下的力度,小小的、被壓抑住的,像是早有預料卻仍被嚇了一跳。

 

        「妳又被趕出來了?」最後是她先開了口。

 

        「……不是,但我……有點想妳。」低著頭輕聲囁嚅,但似是發現自己的話語過於直接,女人略顯緊張地乾笑著,她則因為那句話又愣了愣,接著看向在併攏膝上相互交握得越來越緊的雙手,不由自主讓自己的手掌輕輕覆上。「而且,有些事必須告訴妳。」

 

        「什麼事?」

 

        「我是妳的同類。」

 

        這話一出她便直起身來並緊蹙起眉,可很快又倒了回去。

 

        這怎麼想都不可能,畢竟她們共處一室至少一年,就別說應當顯而易見的氣息,女人身上完全不存在屬於他們的特徵,總是溫和柔弱得一點架子也沒有,甚至連換燈泡這種輕而易舉的事都得架梯子才能達成,怎麼看都只能是人類──但是、哦,現在她知道了女人知道她是血族的事。

 

        的確,若以此為前提,很多事都有了解釋……例如早晨死死攀著床鋪不放(雖然也可能是個體差異,她就不會這樣),經常性的夜不歸宿,而且仔細想想,還真沒看過女人吃那些人類食物。

 

        「……為什麼不說?我都沒發現。」她有點鬱悶。因為之前她還曾糾結於兩人是跨種族甚至跨年齡的這些蠢事,如果女人早些表明身分就不必想那麼多了。

 

        「嗯……記得妳帶我回家那天嗎?」女人大概因為低迷口吻笑得瞇起了眼,她則不悅地撇撇嘴。那天她只是覺得很煩,有什麼好記得的……(但還是記得)。「那時我被Samaritan逐出了,妳知道他吧?西邊山上那群掌權統領,我是他的後代。」

 

        她偏頭,讓自己抵著瘦削肩頭的太陽穴轉成額心。她當然知道Samaritan是掌握柏林甚至整個德國境內血族勢力的高等貴族,自視極高且敵視一切與他們無關的生物,沒有任何普通血族敢去招惹他們,所以女人是Samaritan的後代這點讓她很是不解。

 

        傳聞中,Samaritan來自力量相當強大的古代血統──隨便揮手都能死一海票人類的那種強大,沒道理身為他後代的女人身上半點氣味都沒有……但女人看起來不像在胡扯,何況對她說謊也沒什麼好處。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那隻手臂悄悄摟上她的肩,她只是動了動,並不抗拒,於是女人緊接著開口:「因為幫助Harold的事被發現了,我被Samaritan施加封印,只剩下進食需要和少數本能,出來後就遇見了妳……但這不重要,重點是妳可能會因為我受到懲戒,或許更糟,所以妳得馬上離開,這裡不安全了。」

 

        Harold應該是指Harold Finch。她努力讓慢呼呼的腦袋運轉起來。那也是一個傳奇,據說他跟她一樣是由人類轉化而成的血族,卻不過半世紀便在柏林東邊建立屬於自己的地下王國,但與西邊那位不同的是對人類沒有敵意,總之,他是唯一能和Samaritan分庭抗禮的勢力。

 

        「為什麼?妳應該要很討厭Finch,為什麼幫他?」稍稍往上蹭了些,她在女人頸邊待著。不是想喝血,今晚喝得夠飽了,只是想待在這裡,因為她喜歡她的味道,香香的、聞起來總是很溫和。「還有,妳為他做了什麼事,為什麼被……呃、封印?又為什麼我會被懲罰?」

 

        「妳有好多為什麼呢。」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低下頭輕吻了她的面頰。

 

        為此有點生氣的她張口威嚇性地咬上蒼白頸項,女人卻笑了。

 

        「知道幾天前兩個死在郊區的同族嗎?他們強行判定是我做的,想用這個理由把我帶回去,我正在逃亡。」直接跳過前段問題,低聲說著,女人的手在她腰間來回撫觸。即使不願承認,但她得說感覺很好。「他們說要帶走每個曾幫過我的人,首當其衝的是妳……我很抱歉,真的,我很希望妳能完成學業,但是……」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那個Finch就沒想過要幫妳?」

 

        「他提議過,但我不願意連累他……再說,這被定調成家族內部事件,他如果出手就可能間接造成兩邊開戰,到時候事態會更嚴重,也會跟我們所堅持的理念背道而馳。」

 

        她沉默片刻,想了想又想了想,才決定問題:「先不管妳的理念是什麼,被抓到會怎麼樣?被燒死還是被木樁插死?」

 

        「也許兩者並行?」

 

        望著浮出苦澀笑容的溫柔輪廓,她咬住下唇以集中精神思考。她毫不猶豫就相信女人並不會做這種事,首先的確是能力,如果女人弱得連曾同住的她都察覺不到氣息,又如何殺害同類?其次,如果女人曾想殺掉誰,那也許她早就死了……等等。

 

        這很重要而她十分不滿:「為什麼妳突然就消失了?我有那麼差勁嗎?」

 

        女人訝異地眨著眼,張著嘴卻好一陣子都沒說話,幾乎讓她以為就是這樣了。

 

        「不是,當然不是,妳怎麼會這樣以為?妳跟差勁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我發誓。」有點無可奈何、有點溺愛地,女人偏頭望著她,為她將幾綹髮絲順到耳後。「只是……不想讓妳覺得我騙了妳,我知道妳一直都認為我是人類……但我還有再生與癒合能力,總不能讓妳隔天看到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她們那晚確實在彼此身上留下許多痕跡,但……

 

        瞇起眼,她還是不太高興:「妳是沒騙我,但也沒告訴我。」

 

        「對不起,一切都太出乎意料,那時我很慌張,沒想太多……原諒我?」複雜表情惹得女人笑了出來並將她摟得更緊些,而得到道歉與解釋的她下意識點點頭,但很快又為此氣憤地直起身子瞪了過去。

 

        「妳就因為這樣走了?」

 

        「……對啊?」

 

        看見那雙眼裡貨真價實的困惑,她真的快氣壞了,因為──她在那之後的確是照常過生活,但女人就沒想到自己離開後她會有多不習慣?她再也不能聽到晚安與明天見,不能在女人連燈泡要轉向哪才能固定都不知道時翻個白眼自己上去換掉那顆燈泡,不能在女人對醫學倫理產生疑惑時驕傲地道出所有解答,不能在女人連夜苦讀因而累得趴睡在桌上時悄悄把她抱回床上……也再不可能於深沉疲倦中被擁著入眠──

 

        (這女人就沒想過把話好好說出口嗎?她很難相處嗎?)

 

        「……算了,有夠蠢的。」想著想著多少有些氣餒,她垂下頭低聲嘀咕,腦袋緩緩運作片刻才記起正題,輕撞了下女人腦袋。「所以妳也會離開嗎?去哪?什麼時候?」

 

        「很高興知道妳這麼關心我,親愛的。」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回答問題。」感覺對方正在閃避問題,她一下清醒了。

 

        「……我不能離開,還有點事需要解決。」

 

        (完全無法想出比存活重要的任何事。)

 

        「如果妳要留在這裡,我就在這裡。」沒來由的想法瞬間在腦裡成形並且根深蒂固,她驀地站起身,接著抓住女人的後領往上提。氣惱地扯著女人往樓上走到一半,她又開口:「等到妳確定要離開,我才會走。」

 

        女人不發一語,只是溫順地跟著上樓。接下來的整個晚上她們都在做愛,就像之前一樣,只是這次安靜許多。她真的不知道為何女人這麼沉默,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再度招惹如此顯而易見的麻煩。或許只是不想再次承受那種無法形容的重量。

 

        (的確挺有份量吧?)畢竟女人是兩百多年以來首度迫使她思考那些笨得要命的問題的人……好吧、生物,而她向來對自己認定的事物非常執著。

 

        況且女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讓她意識到那些該死的問題後帶來無數困擾,上了床還一走了之,再次出現時卻用會被懲戒的藉口企圖把她趕走──她才不在乎那些懲戒有多可怕,再怎麼樣都不會比被迫成為血族糟了。

 

        「Sameen……明天,明天晚上就走。」

 

        「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

 

        當女人側過頭靠在她耳邊柔聲說道,她如此回應。

 

        「不,我們一起離開。」

 

        在結束的疲憊與滿足中為對方拉上被褥時得到這個答案,她點點頭。

 

        因為,如果她願意和她一起離開,那就行了。她依然可以照顧那個自以為能夠解決一切實則笨手笨腳的女人,可以做很多事,甚至願意一起去附近的甜點店裡吃幾塊蛋糕(雖然不懂為什麼要吃那種沒味道的東西),只要此刻在懷裡靜靜待著的人不再消失就好。

 

        因為、因為……時至今日,她依舊不知道這種情緒究竟得歸類到哪,也仍然無法理解那些感覺從何而來,還有很多很多問題需要解答,一切都很模糊。

 

        但唯獨一件事再清楚不過:兩百年來,這麼多離別與背叛與生死之中,從沒有任何一個同類或人類使她感到片刻的、毫不在意世界所有的全然安適,而女人是唯一使她得以將其清晰感受的生物,所以她沒有理由獨自離開。

 

        不管女人是誰都好,既然回來了,她就不允許任何人將她搶走。

 

        她恍惚想著,點了點頭。

 

        不知怎地感到睡覺這事很危險,「……妳的血好難喝,味道很奇怪。」枕著自己手臂的她強撐著捏住女人衣角喃喃低語。其實也不是想抱怨什麼,只是稍早在無意間咬破了白皙頸項時嚐到血液,又過份誠實地把它拿來當話題而已。

 

        「是嗎?那很好,妳就不會不小心咬死我了,我很安全呢。」輕聲說道,似乎正要入睡的女人側過身子看她,在指尖滑過唇瓣時輕笑了笑。「睡吧,別擔心,我保證妳明天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暫時沒事的。」

 

        「我才不擔心這個……說到保證,妳還保證過妳會修車,結果Franklin的車就報廢了,他那張臉簡直像吃了土一樣。」下意識避開稍嫌甜膩的承諾,她想起幾個月前路過哲學院時看到的騷亂,沒能忍住就笑了出來,女人則露出委屈表情。「都不知道妳怎麼會以為自己能修車?妳讀的是哲學。」

 

        「我真的會,但那台是新型車,引擎長得不太一樣,要我背舊式構造給妳聽嗎?」認真嚴肅的問句很快引來搖頭,想來也沒人會希望在大半夜的聽這些,女人聳聳肩,隨後卻想到什麼似地蹙眉:「不對,妳怎麼會知道?妳說妳從不到哲學院來的。」

 

        她怔了半晌才輕咳兩聲:「我聽說的。」

 

        「哦、顯然妳有位很會說故事的朋友,能夠讓妳提起這事像身歷其境一樣?」

 

        「……我要睡了。」

 

        挑起眉卻不再作聲,神情溫軟的女人只是看著她把半張臉埋進枕頭裡的稚氣舉動,徹底拿她沒轍似地笑著將手搭上那只在頭上晃啊晃的手掌輕扯兩下,接著握住。

 

        相似溫度在掌心之間逐漸融合為一,而她於安適之中沉沉睡去。


        然後,她夢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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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也沒什麼好心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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