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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oting SH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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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聊天,可以叫我小R或R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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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掉進這坑萬分扼腕只好咬手帕。
太愛瘋子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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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使用新的地方來發表文字,可其實關於寫作拿捏方面還很不成熟(或許永遠也熟不了了),尚祈見諒。
  1. 私信
  2. 归档

BGM:I Have Questions - Encore

           Quit - Cashmere Cat feat. Ariana Grande

           Overdose - AGNEZ MO, Chris Brown

           Restless - Cold War Kids


正劇後,永遠的OOC,很長很長很長

決定離開的總是頭也不回,被留下的總是深陷困惑不能自拔

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


"I gave you all of me. My blood, my sweat, my heart, and my tears."

"This ain't no typical, ordinary scenario. I can't control."

"How do I fix it? Can we talk? Can we communicate? Can we talk? Do I wanna fix it?"

"Living life blind with my top down, my roof missing."

"I have questions, I've got questions haunting me."








【 Have With Lost 】 (完)







        「有時我覺得Lionel是最強的,他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堅韌。」

 

        在一陣莫名奇妙也莫名笨拙的絮絮叨叨之後──身後那人顯然與妳走過了這條路線上的每個地方,無論到哪都有話可說──一下介紹哪間店說是難得妳們都喜歡的午餐店鋪、一下嘟嚷著那塊空地就是妳厚臉皮地挽住她的手的地方、一下又指著遠處碼頭說妳們曾在那裡像臭小鬼一樣比身高……她輸了,但影子替她扳回一城。

 

        「啊?影子贏了也算嗎?」

 

        「贏就是贏,而且妳買熱狗堡給我了,妳服輸了。」

 

        妳不禁苦笑。那傢伙實在太不會說故事,讓妳一度想把她甩下車,幸好在真的實行之前就已到達目的地。

 

        說起來,為什麼是迪士尼樂園?妳邊想邊停車,而一停好,手腕便被攫住。

 

        方才還很多話的她倏地安靜。妳由著她。還戴著安全帽就拽著妳走進飯店的她沒有引起騷動,只是拿出一疊鈔票把櫃檯人員搞定,隨後又拽著妳踏進電梯,在悖離重力的上升後踏出電梯門,拽著妳去到那條長得不見盡頭的幽暗走廊之前。

 

        暖黃光熱在其中熠動不定,彷若嵌進壁上的全是脆弱燭火,而風暴在遠方醞釀著就要席捲而來,讓妳猶疑著不願挪動腳步,甚至感覺天花板滴滴答答地滲下了雨,或許下一秒就將把妳們徹底淹沒,但她仍然緊握著妳的腕邁步向前,最終打開一扇門,那上頭銘刻著妳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號碼。

 

        與房外徹底不同的房裡整齊潔淨而無半絲危險氣息,妳安下心,她則自顧自地衝到那張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形。

 

        連安全帽都不摘的她似乎累壞了。關好門後站在床尾的妳雙手抱胸,偏過頭靜靜望著,感覺……感覺又是那樣,一如既往地,心底又充滿了那份無可奈何卻不能遏止其無限膨脹的柔軟情感──即使她做了那些事,妳也無法吐出半句責怪。


        因為是她。

 

        「Sameen。」

 

        終究,妳喚出那個名字。

 

        「……對不起。」

 

        並未否認身分的她如此回應,透過安全帽,小小聲地、有些畏怯並且脆弱,不太像她,但在心底某個角落,妳卻又知道這就是她。

 

        事到如今,妳已能確定自己從待在那間Harold喜愛的咖啡店開始就處在虛擬實境裡頭,之後發生的一切也全是透過大量資料運算的模擬結果,只是不清楚自己為何在此,也還有一些分不清的真實虛妄,譬如,這個Sameen Shaw。

 

        「為什麼這麼做?」

 

        妳走向她,小心把那頂安全帽拿起,便見混濁地浮著水氣的黯淡瞳眸──不適地皺起眉,直覺這是自己造成的妳後退一步,開始害怕。

 

        這份恐懼其來有自,不是嗎?因為那裡出乎意料地紛散著太多細碎破片,那樣悲慘,像誰曾執起重錘朝曾經完整的一片玻璃狠戾敲打,於是所有原本牢不可破的堅韌穩固都在摧殘中分裂毀壞,零零落落,成了或許再也無法拼湊成型的冬日星河。

 

        甚至比她需要悉心照料的那段日子還糟。

 

        「妳不願意回來,Root……」她抬手遮住雙眼,那道聲音不再有半點冷漠,取而代之的是無助與悲傷。它們似乎過於深沉,以致哽咽都潛進她的喉頸不願離去,低低地……傷害著什麼。「我和她想盡辦法,但是妳不願意,而這是……最後一次了。」

 

        不過片刻便明白言外之意,「現實的我,現在怎麼樣了?」妳終究嘆了口氣,毫無辦法地坐到她身邊,將泛白指節下如同唯一浮木的被單扯離,讓自己的手取而代之。她接受了,沒有哭,徹底緊繃的身軀卻同樣令妳難受。「對不起,但親愛的,我需要知道妳是不是『真的』,而這又是怎麼回事……可以告訴我嗎?」

 

        過了很久,她終於平靜下來,反手將妳的手握住。

 

        深呼吸過幾次,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靜述說:在妳因傷陷入昏迷的第一個月,她、醫生和重新上線的The Machine都樂觀認為妳將很快清醒,因為傷害並未損及任何重要器官或神經,只是那顆子彈帶來的衝擊過於接近心臟也過於強大,妳的身心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才進入一種近似於冬眠的防衛狀態。

 

        但在第四十五天時,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妳尚未清醒,也沒有半點即將甦醒的跡象,而無論轉過幾次院、換掉幾個醫生、做上多少檢查,報告結果永遠都是身體毫無異狀,這樣的妳甚至連植物人的邊都搆不上,卻只是躺在那裡,不願醒來。

 

        到了第七十天,認為妳是出於自身意志不願清醒的The Machine提議使用虛擬實境裝置,一方面可以刺激腦波,另一方面則是能夠試圖釐清妳仍在活動的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她對此相當牴觸,是的,她痛恨所謂的虛擬實境,但第一百天的那個晚上,在病床邊盯著妳幾乎整整半天的她,終究同意。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但是……」

 

        她和The Machine約定每日最多只能進行兩次模擬,不能過度刺激或傷害妳,即使是假的也不行,一旦造成傷害便停止一切。後者提出幾百篇論文以支持必須對妳的大腦進行刺激才有希望的理論,前者看都不看就拒絕了。

 

        是有過些許爭吵,但她最終贏了。

 

        「一開始,我就只是看著電腦螢幕,看著妳在地鐵站裡忙東忙西的模樣……對了,她採用了另一種系統,所以情境不是設定好的,而是讀取妳腦裡的什麼東西將它具像化……說真的,我不懂,但看到妳還好好的,我就……什麼也不想管了。」

 

        妳對此保持沉默。妳的腦裡不存在絲毫關於先前那些模擬的記憶。

 

        發現這點的她捏住鼻樑,勉強笑了笑。

 

        原本只是在旁邊透過螢幕觀察運算過後展現的實時影像,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發現的卻是……妳一直活在那個還有Samaritan的過去,於是她和The Machine盡量不著痕跡地以各種方式告訴妳世界已經安全了,但妳不願相信。

 

        每一次的模擬之中,妳永遠都在拼命,執拗地、冷靜地、瘋狂地。

 

        「那就像是……這整件事情就像是,妳從未相信我們能……」嘴角扭曲著吐出囁嚅,她的口吻乾癟一如將死之人。妳不知道她為什麼就是想作出笑的表情,便按住她的嘴角。「在妳自以為就要死去的最後一刻,也不相信我們能夠擊敗那個混帳,那種想法根深蒂固,所以不願醒來,就像……妳功成身退了,死了,就再也不想管這一切了。」

 

        妳怔住片刻,有那麼一瞬出了神,直到她重新出現在視線之中。「妳覺得是……這樣嗎?」妳覺得心臟產生了些許刺痛,即便在虛幻之中,這份苦楚仍如此真實。「因為我想逃避一切,所以寧願躺在那裡,再也不想回到現實……」

 

        「和妳身邊」?妳想問,但硬生生把這段嚥了回去。

 

        妳不信自己這般懦弱,但同樣不信她會說謊。

 

        「至少在我看來,是的……」她翻了個身,背對妳。

 

        第兩百天時,忙碌數日後才能好好休息的她沒回到家中而是直奔醫院。趴在妳的床邊,靜靜看著身上接了太多管線電線的妳,看著螢幕裡想出第無數種方法獨自對抗Samaritan卻終告失敗的妳,她終於提出讓自己進入同一虛擬實境中的要求。

 

        「……Sameen,妳……」妳以為她這一生都再也不想與這種玩意有任何瓜葛,遑論親自進入其中,但她就是這麼做了──如果這個形象不是經過運算模擬而出,那麼……「為什麼?妳不需要這麼做,只要讓她模擬……」

 

        「不知道為什麼,妳好像以為所有人都不在了,所有模擬之中,妳總是獨自去做所有的事,我們找不出原因。」她縮起身子,背脊繃得比方才更緊,妳撫上它試圖將其舒緩,但沒有用。「而我……不想讓妳只有自己一個人。」

 

        妳驀地停下動作,無所適從。

 

        聽起來多麼理所當然?妳不住去想像現實中的歲月──那些讓她束手無策地徘徊在一個活死人身邊的日子,讓她下定決心再次進入虛幻世界的理由,讓她……願意來到此地的原因──是什麼使擅於游離自身情感之外的Sameen Shaw這樣做?又是什麼使比任何人都擅長遺忘一切向前邁進的Sameen Shaw說出這種話?

 

        無言以對。

 

        妳並不擅長應對這些。學什麼都很快的妳,唯獨這事,一直……都不擅長。

 

        接著一道小小的、像在吸鼻子的聲響解救了這份沉寂,她乾笑兩聲,又繼續敘述──起初,她也不敢直接到妳身邊,或者乾脆把真相告訴妳,只能遠遠望著妳的一舉一動,然後發現,妳大部分的空閒時間都望著天空,甚至專注凝視,就像想要去到那裡似的。

 

        其它時間,妳若不是騎著重機在街道上遊蕩,就是回到地鐵站,計劃著永遠不能達成的計畫……所以她請The Machine把Harold和John塞進模擬中,說來可笑,一開始是她讓The Machine別干涉妳,那時卻也是她做出這種請求。

 

        然而這種行為帶來了副作用──生活中有那兩個男人卻不存在她身影的妳,似乎認為時間回到了那段失去她的日子,於是變得鬱鬱寡歡,儘管嘴邊仍掛著熟悉微笑,但沉重陰影也重回臉上,這使她很是著急,卻無計可施。

 

        因為思索過千百回卻仍不知如何間接干涉的她同樣不知如何是好,僅能向身邊唯一的夥伴求助。那是第二百六十天,The Machine表示是時候了……是時候造出一個最能刺激「Samantha Groves」和「Root」的環境。

 

        她思索再三,最終同意。這之後The Machine就開啟專一運算模式,直到搞定已經是十天後的事。她在實際觀察後提出修改建議,過後又考慮了一陣子,終於,在第三百天時,讓妳們一同進入這個系統。

 

        在這個環境裡,The Machine為她設定了能夠出現的場景,讓她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到妳身邊,按照心意行事,說些想說的話……

 

        「在之前的模擬裡……妳都說了些什麼?」

 

        她的身體縮得更小:「我說妳必須回來,她還需要妳、這個世界還需要妳……但全失敗了。」

 

        ──失敗了?妳很難想像為什麼自己在先前的模擬中會選擇拋棄這個世界,尤其那裡還有Sameen Shaw與The Machine的存在,尤其……是她這麼告訴妳的。為什麼呢,即使妳對於情感那麼難以堅持,但妳依然深深喜愛著她,所以,為什麼──

 

        「……有一天,The Machine對我說了抱歉。」突地翻過身來,她依然含著破碎氤氳的雙眼就這麼正對著妳。這一切頓時讓妳內心充滿愧疚,想逃開,卻被握住了手。「就是妳剛才看過的,她確實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形象……她哭著說抱歉,只因她運算過所有可能性,而沒有任何一個結局是妳醒來,笑著對我們打招呼。」

 

        那可能性中,包含我。她輕聲呢喃。

 

        而妳怔怔地凝望著相繫的手,想起不久前在咖啡店裡的那個女孩,想起……一切,就是一切……你們所有人相識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彷彿妳的人生從那一年才按下啟動鈕,才真正漆上鮮明色彩──但正是如此,不是嗎?

 

        所以妳比任何一刻都想說不是這樣的,她絕非無關緊要、從來都不是、她始終待在妳心裡所剩無幾的那塊……最重要的位置。妳真的想告訴她,卻怎麼都不能將這些感受組織成有意義的言語,只能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她又笑了,在眸上虛浮而未曾溢出的霧氣裡極盡歡快能事地笑了。

 

        然後轉頭瞪著天花板好一陣子,使勁眨過幾次眼,才回頭望妳。

 

        那片漆黑依然破碎,卻不再混濁。

 

        她又捏了捏鼻樑,說妳昏迷不醒的第三百六十五天,從沙發上醒來的她盯著天花板半晌,突然想通了──那天,她第無數次夢見了妳,卻是第一次夢到妳向她道別。

 

        「妳站在頂樓的圍牆邊,背後是漫天火光,然後、妳說抱歉……」

 

        於是她懂了。

 

        或許妳就是不想回來,或許妳就是……真的累了,而所有疲憊倦怠足以掩埋一切妳所深愛的……妳再也不願在乎,因此,她們不該強求了,應該盡力完滿妳心底一切遺憾,至少是她們所知的遺憾,然後……送妳離開。

 

        這是第三百六十六天,這是……第三百六十六天的最後。

 

        「雖然我還是、很卑鄙地讓她們說出一些不應該說出的話,像那些選擇什麼的……但我早該明白選擇從來都不存在,因為妳……如果妳想回來的話,早就醒來了。」

 

        低喃著自己或許還抱著一絲希望的她別開視線,笑笑地,搖了搖頭。

 

        妳不合時宜地想起她很久以前對Harold說過的一句話,「這是我靈魂死去的聲音」。妳猜那笑聲也是一樣的東西。聽起來很像。

 

        可隨即她又急切地開始解釋──那些關於Hanna Frey、關於Iris Groves的行為以及應對話語,都是在蒐集廣大資料與模擬後做出的,除了那幾句話以外,所有組合都符合她們的思考曲線。儘管這麼做挺褻瀆死者,但說到底,她們也沒任何方法了。

 

        「然而這是第一次,妳……留到了現在,我都沒想過妳會……」

 

        「……第一次?這聽起來像是我自殺前的幾分鐘,Sweetie,」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也從所有話語中認知到眼前這個虛幻的Sameen Shaw在此時此刻確為真實,妳輕聲嘆息,溫柔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浸溼的碎髮︰「嘿……我想問一個問題。」

 

        「妳問,我都回答。」

 

        當眼前的她疲憊得像是心底哪個角落徹底成為空白而對於世界再無眷戀,像是當妳的生命結束以後,她也會結束屬於她自己的……還有問題的妳無法那麼輕易地對她說「就結束吧」,只是凝視著那雙脆弱而不帶期望的眼。

 

        「為什麼?」

 

        她笑了笑,依舊是那彷彿將永不變革的溫柔模樣。

 

        「Root。」

 

        「嗯。」

 

        妳點頭,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安靜的夜。

 

        「妳知道人們說狗狗是色盲這事嗎?但這不完全正確,即使牠們所能看見的顏色很少,然而……顏色確實存在。」沉默許久才低聲訴說的她伸出了手,緩緩讓指尖觸上妳的臉頰。妳反射性地讓掌心覆上它們。「在某個瞬間之前,我和牠們一樣……絕大部分人們眼裡的璀璨色彩,在我眼裡,就只是灰階。」

 

        「雖然在那之前妳就已經是獨一無二的奇怪顏色了,但在那之後……」她讓震顫著的雙手將妳的右手徹底包覆,以額輕抵,姿態誠摯一如祈禱──或者告解。雖然她說妳是奇怪顏色,但妳欣然接受。「就從那一秒開始,世界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燦爛色彩,它們鮮明生動得不可思議,而妳……帶來這一切的妳就站在中央,對我張開雙臂。」

 

        像以前一樣,每一次。她說,眼上依然覆著薄霧,卻堅定無比。

 

        「像我過去的無能知覺,全是為了迎接那一刻到來的所有感受。」張開手掌復又緊握,當那點液體終於落過揚起唇角,她在妳眼底看來那樣欣慰,那樣……憂傷。「像我走過這麼多路,拚命地活了下來,就只是為了等待一個真的願意理解我的人、一個可惡笨拙又總是喋喋不休的小混帳、一個和我極度相異卻也相同的人、一點真正的安寧時光,和一個……擁抱。」

 

        這聽起來該是多麼誇張的事情,但因為是她說的,妳便完全接受。

 

        「……而那是妳。」

 

        ──也或許是妳能夠理解她。

 

        因為……是啊,多麼簡單,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當發現自己愛上一個人……過往汙穢混濁的便不那麼令人厭惡了,一成不變的天空望來比平常更加耀眼明亮,以往匆匆忽略的美好全透進了耳裡眼底,甚至連路邊盛開花叢的香氣都成了另一種韻味,世界就此大不相同。

 

        是啊,當妳失去了她,世界彷彿被核子雲塵徹底籠罩,下著永無止盡的雨。

 

        而當她在身邊,妳便感覺自己擁有了整個太陽。

 

        ……整個太陽。

 

        「而當我失去妳,就看不見這一切了,甚至連灰也徹底消失,只有比以往更加深沉的黑……想知道找上醫院之前的我的心情嗎?我想問為什麼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味道。」她閉上眼:「所以……妳告訴我吧,為什麼我這麼執著地守在一個人身邊,咬牙切齒地把那些電線貼上腦子,幾百次走進永遠不該被發明的模擬實境──我沒想對妳做情緒勒索,但妳一定知道吧,為什麼?」


        即使喜悅與苦澀同時溢上喉口,妳仍搖頭:「……妳會找到更好的人,總有一天,他或者她都能讓妳重新看到這個世界的所有顏色……想想看,如果我在那顆子彈射進體內時就死了,妳也要維持這副模樣活下去嗎?」


        「妳知道什麼叫做『更好的人』嗎?事實是不會有了,Root,如果妳真想知道原因……那麼,這就是原因。」眼皮微微顫動,她沉默許久,終是嘆息:「妳跟所有人都不同,所有人,沒有人能夠讓我做出數不完的愚蠢決定,甚至毫不在乎自我犧牲……只除了妳。」

 

        眼角抽了下的妳偏過頭笑:「妳不該討厭這樣嗎?至少我討厭犧牲這個詞彙。」

 

        「我討厭。」她斬釘截鐵地說,但驀地皺起了臉:「但我不能討厭妳。」

 

        當她為妳道盡一切原由,明白自己徹底被打敗的妳垂下肩,失去所有疑問與氣力──妳早該知道她比妳、比任何人都更執著──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妳只在僵硬片刻後,屈下身,輕輕地、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那是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就像未來再沒有誰能這麼做。

 

        「妳喜歡我。」妳抵著散發淺淡清香的髮低語呢喃。

 

        「……不只喜歡。」軟弱囁嚅卻輕細地飄進耳中。

 

        就這麼一下子,妳又一次想方才她所敘述過的那些歲月,超越一年的時光,想那些妳毫無印象的模擬紀錄,然後想自己怎麼會如此固執甚至殘忍地不願回到現實,而此刻,又為何對蓄意操控妳的情感的Shaw不生絲毫憤怒。

 

        ……或許是妳在這之中真的獲得了些什麼。

 

        是吧,或許確然如此──那些永生不能填補的遺憾和只能化為喟嘆的遙遠悲傷都被撫慰弭平……即使Hanna和Iris的人格是透過數位運算的重建模擬,即使妳從未如此要求,但妳猜自己大概也沒什麼可以抱怨。她們是對的。


        何況在此之前,還有更重要的──

 

        「嘿,別哭了,最後一件事,是讓妳看看Samaritan消失後的紐約。」

 

        她突然將妳推開,躍下床鋪直直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窗簾。

 

        當她這麼說,妳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濕濡,便抬手將其抹去。

 

        本被徹底阻絕的陽光一下照滿晦暗室內,妳不適地瞇了瞇眼,過了會兒才跟著走到窗邊往下望著來往人群:「嗯……要我說的話,這跟之前沒有什麼差別,Sweetie。」

 

        「沒有差別,這就是差別,地鐵還是沒照時間來。」微傾著眉的臉上仍罩著無法散去的深沉憂傷,但她微笑,任誰都看得出的勉強。妳想讓她別笑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還有爭吵、打鬥甚至犯罪都一如既往,我們也和過去一樣,一次只能救出幾個人,但這就是……」

 

        她沉默了。

 

        妳知道她未完的話。

 

        這就是紐約,依舊永無秩序、極盡混亂……卻為妳們所深愛的紐約。

 

        ──妳們。

        

        「說起來,我也有一個問題。」她在深深吸氣後開口,當視線相對,妳鄭重頷首。抓住自己衣角的她低下頭:「那是、我想知道,妳曾經……愛過我嗎?」

 

        「至此依然。」


        從她口中出現的問句那樣稀奇甚至難以思議,妳愣了愣,只閉上眼輕聲回答。

 

        她笑了。


        「嘿、Root,我能……我們能抱一下嗎?」

 

        抹去眼眶些微濕潤的她使勁揉了揉臉,然後張開雙臂,露出一個大大的、不真實的開朗笑容──她就站在窗邊,依然背著光,拉得長長的、直觸到妳腳邊的影子顫抖著,彷彿並沒有什麼把她吞噬掉,她是一顆強顏歡笑著、奮力假裝自己已然釋懷並且相當開心的小太陽。

 

        她還是妳的太陽。

 

        她的影子依舊比妳的高。

 

        儘管嘴角扭抑著,儘管那個笑容看來像隨時就要崩塌碎裂,但眼裡全是血絲的她並未再次落淚,只是很努力做出一副自己並非正在道別的模樣,笑得像是妳只是要出個遠門,就像以前,只是飛到哪個國家,沒多久就會回來了。但妳看得出她認為這是一次永恆的道別。

 

        妳感覺深切疼痛正在將妳撕裂。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實。


        就在這一瞬間,妳理解了。

 

        「對不起,我總是──」

 

        跟隨內心渴望走向前方,妳同樣張開雙臂。

 

        「沒事的,Root,真的沒事的……沒事的。」

 

        妳擁住連安慰都那麼笨拙可愛的她。

 

        「可是放晴了,Sameen,雨停了。」

 

        妳在確實得不存半絲虛幻的炙熱柔軟中咬緊牙關說道,含著所有的不捨、悲痛與悔意,一次次地道歉,只因為知道她不會在妳懷裡化為碎片,便用盡全力將她牢牢抱緊,而她,沒有一點怨言,僅僅就這樣任妳抱著,像是……無論結局如何,妳們都拒絕讓這一刻結束。

 

        「是的,雨季早該結束,我必須……把晴天還給妳。」輕輕柔柔地,她依在妳的頸邊低語呢喃,然後笑了,又抱了抱妳:「知道嗎?從現在開始,妳的世界將永遠都是湛藍晴朗,再也不會下雨……再也不會了。」

 

        她的承諾聽來無比鄭重,濕熱掌心覆上妳的雙眼。


        「謝謝妳,Root。」


        而妳警覺到了。

 

        「等等、Sam──」

 

        在來得及反應之前,視界已然一片黑暗。

 

        ──咖啡店外的露天座位,斜斜映入的陽光刺痛了妳的雙眼。

 

        “You will always be...”

 

        妳下意識望向天空。


        無有晦暗的湛藍無邊無際。




///

 

 

 

        「時候到了。」

 

        第四百天,The Machine對妳說。

 

        就在第三百六十六天的最後開始,她每天都說她真的受夠了,再也不想看見Root躺在這裡平穩呼吸著卻死生未決的模樣,就像去他的薛丁格的Root貓咪,即使妳已經打開箱子了,她還是一隻謎樣的貓。妳耳裡的機器聽來沮喪至極,甚至存在一台天殺的超級電腦不該有的悲傷,直至今日亦然如是。

 

        老實說,妳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她從很久以前就很難過了。她始終認為不該讓Root繼續受苦──獨自或者跟那兩個男人一起困在還有Samaritan卻沒有她與妳的世界,總有一天Root會崩潰,然後發瘋。

 

        「妳比我想像中的還不信任妳老爸。」勉強牽起一抹笑,妳無聊地戳戳Root的蒼白臉頰,然後再捏捏她的鼻子。這已經成了例行公事。「妳都忘記她對Harold那種莫名其妙的迷戀了?雖然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迷戀。」

 

        「……我依然愛他,會用盡所有方法保護他,但那不妨礙數據分析,況且……」The Machine頓上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妳幾乎要以為她跑去忙別的事了,或者根本說不下去,但她只是突然出現在螢幕上:「我們都明白,是他先前那段時間的猶豫不決造成John的犧牲和Root……如今的模樣。」

 

        「我認同妳的說法,但別說得好像妳沒在這裡頭摻上一腳。」

 

        「我知道,第三百六十次告訴妳,雖然無事無補,但我每天都在用10YB的記憶體懺悔。」

 

        「誰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又看不到。」

 

        「我知道,但我也得告訴妳這是真的,因為就算我企圖將佔據記憶體的事物清空,甚至請人來將那些伺服器爆破過,但沒有辦法,那就是存在。」她難得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妳怔住了,看向不知何時再次暗去的螢幕,猜想這就像人類把自己藏在被子裡一樣。「包括不能救出妳的時候,包括所有的……抱歉,我想這將持續到世界末日。」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Sameen,我拒絕。」螢幕閃爍幾下後,她的臉再次出現。妳抓了抓頭,垂下肩,學著Root,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頭頂。她看起來既想哭又想笑,最後只是努力勾起嘴角:「軟體上帝遇到沒子彈時也束手無策,對吧?即使我永遠都自大地以為自己有辦法。」

 

        妳笑了笑。

 

        妳也永遠都以為自己有辦法。

 

        然而事實是妳失去了太多東西,甚至太多人……連唯一重要的都弄丟了。是啊,妳或者她都一樣,都是血肉之軀,所以沒有子彈的時候、不在對方身邊的時候又能怎麼辦?好像沒有誰能去怪罪誰,也沒有誰必須將這份罪咎背負於身。

 

        都只是沒有辦法。

 

        都只是……這樣。

 

        「別想了,至少妳在我這事上盡力了。」最終,妳只是又點了點表情非常難受的她的頭頂。妳知道她不想妳幫著擦眼淚或什麼的,事實上妳也不想。「所以說──妳預定好場地了對吧?我可不想幾小時後抬著一具屍體過去,還要跟陌生人說借過。」

 

        潛台詞是我會殺死那些擋路的人。妳微笑著說道,回頭握住了Root的手。

 

        是啊。

 

        再過十分鐘,醫院團隊便會來到,確認並親自見證以藥劑緩慢殺死一個人的過程──老實說,與其讓Root的身軀接觸到針筒並因此緩緩死去,妳更寧願親手一槍打爆她的腦,讓紅與白乾脆而俐落地噴濺在這方充滿藥水味的潔淨空間裡,但礙於法律,妳只能坐在旁邊。

 

        是啊,法律。


        妳只能安靜看著Root死在別人手裡。

 

        是啊。


        安靜地、沉默地、真正地失去呼吸,不在這個世界留下一絲痕跡。


        是啊。

 

        是──說什麼狗屁?

 

        是啊,說什麼啊?妳不知道自己何不承認自己就是下不了手?無論是拔掉手臂上供應營養的點滴針也好,用枕頭堵住她的呼吸也好,或是真的一槍將子彈送入她的腦袋裡也好……該死的無論何種方法妳就是下不了手,妳辦不到,毫無辦法。

 

        妳知道The Machine也幹過這種事──她曾幾次向某個(史上最有同情心的)殺手組織僱請殺手前來結束Root的生命,但總是在他們到醫院大門時便取消任務。當然還是給了錢,不然沒人會善罷甘休。

 

        只是仔細想想,這一切便可笑至極。

 

        妳與無所不能的軟體上帝,用盡全力在保護一個不願活著的人。

 

        那是妳們該做的事嗎?

 

        妳不知道。

 

        妳只是等待……等待曾經那麼意氣風發而強大堅韌的身影再次出現,等待一些討厭、欠扁卻又莫名可愛的調情話語和眨眼微笑,等待強而有力的溫熱擁抱,和妳眼裡僅剩的唯一色彩──妳都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大力氣──等待一個過上三十四天也未曾降臨的奇蹟,等待她會對妳數百次的同一疑問做出解答,至於現在……妳依然在等待,只不過等的是合法殺手。


        『妳要回來了嗎?我在等妳,Root。』

 

        同樣可笑的是,以往妳最擅長的便是放手,甚至從未想過牽住任何一雙手,可事到如今,妳發現要放開這隻孱弱無力的手與繼續生存一樣艱難。恍然回首,過去那一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妳幾乎想不起來了。

 

        妳只是被什麼黏膩而甜美的事物攫住腳跟,只是再也不能如以往般向前邁步,只是像在汪洋裡迷失方向的落難者般一直問著同樣問題,只是覺得,當初她尋找死生未卜的妳將近一年,始終掛念著妳,而換成她「消失」之後,妳也只是跟她一樣執著罷了。


        妳們對埋著對方的塵土有著相同程度的過敏。

 

        哈。

 

        「……等等,Sameen,妳、呃──」

 

        好吧,事到如今妳真該感謝那個提出安樂死法案並且敦促它通過的議員,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至少那傢伙給了植物人跟很多難以決定自己死活的人一條路走──儘管Root在本質上與他們不盡相同,不過表面上看起來差不多。

 

        三十四天前,妳基本上是在虛擬實境中與她經歷過她生命中的重大事件,也把所有該說的都說完了,所以此時此刻,妳想自己真的該放手了,不管她是多麼地……多麼地……算了,妳已經用過千百萬字形容她以及她對妳有多重要了──總之妳必須尊重她的意願,妳得放手,而不是像個孩子一樣緊抓不放。


        「喂!Sameen!妳快看啊!」

 

        ……即使那代表妳再也見不到活生生的、討人厭的她了,即使那代表……從今往後只能去到一塊冰冷石碑之前將其憑弔,就像Lionel和John和妳曾經去做的那樣、就像帶著花束去探訪過往戰友一樣。但這就是妳必須接受的,人類總是擅自來到又擅自離去,總是……

 

        是啊,妳救不了他們,妳永遠都辦不到。只能默默收起他們擅自留下的最終之語,做著不知何用的緬懷,放任它們流進腦裡某個地方,也放任它們在某些深夜躍出腦海,一如閃爍且俗艷的跑馬燈,狠狠刺痛每吋神經。


        妳曾經絕望,接著讓一道生的消息使希望如野火燎原,而今再次熄滅成灰。

 

        悄然飛逝的時光裡,偶爾妳會毫無知覺地陷入回憶,想知道自己何時變得那樣軟弱,即使在最後的模擬之中,連吐出一句在腦裡日夜盤旋的質問也做不到……妳該問的,不是嗎?譬如她是否真正在乎過妳,為何如今就此將妳拋在身後,再不在意。

 

        即使妳深知答案為何,也想親耳聽到答案。

 

        但為什麼呢,過去最擅長利用情感的妳,那天連半個字都不能問出。

 

        ──不過就是知道她愛妳而已──


        而現在,該是時候……

 

        「S-A-M-E-E-N-S-H-A-W!」

 

        被幾乎要炸開筆電音響的尖銳高頻喚得回了神,思緒中斷的妳無奈瞪向螢幕,卻見到那雙同Root一般澄澈透明的淺棕眼眸裡滿載驚訝地直盯向另一側──皺了皺眉,妳順著視線方向緩緩望去,卻見到另一雙澄澈透明的淺棕眼眸──


        ──啊?

 

        被直落頭頂的詫異與震撼轟得傻了,妳無能自制地把雙眼睜到極限。

 

        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腦裡充斥空白的妳在混亂中只想此時此刻是否該說話,如果是,又該說些什麼──天殺的妳怎麼會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就算妳曾經想過也已經是幾百萬年前的事情了,而現在,現在──

 

        「……嗨、窩毀來熱……」

 

        因著過久未曾使用聲帶而口齒不清的Root,在妳跟The Machine愕然至極的瞪視之中奮力揚起嘴角嘶啞說道。


        她在打招呼。笑著。笑著。她正這麼做──就像在宣示那所有的可能性中總有這麼一項,是她醒來笑著對妳們打招呼──她記得。

 

        全身僵硬的妳確實不知如何是好,但還記得一件事。

 

        在所有衝上眼眶的淚水之前,妳撲向前抱住那具再次擁有靈魂的身軀。

 

        「──妳回來了、Root,妳回來了、回來了……」


        不僅在模擬裡頭、也在現實之中。


        「四啊、放晴惹。」


        永無盡頭的雨季終於真正止歇。




///

 

 

 

        經過一段漫長的復健期,妳帶著終得自由行動的她來到一個樂園。


        夢想之地啊,哼嗯。

 

        「我總覺得不該問,但……好吧,妳是怎麼回來的?如果妳不想回答可以安靜,那我就會去找下一個隱藏甜筒的販售點。」

 

        大概要把整片大地與玩偶裝淹沒的遊客群在眼前穿梭來去,在長椅上等待的妳從歸來的Root手中接過甜筒咬了一口,嗯,香草巧克力,妳喜歡。

 

        「有興趣在腦裡自己開個虛擬實境嗎?就像睡前幻想或夢境那樣?」似乎對這個話題毫無牴觸,裝上兩片大大圓圓黑耳朵的草帽之下,她偏過頭眨了眨眼,餵妳吃上一口咖啡口味的冰淇淋。苦到不行。「聽來挺奇怪,但在妳們結束模擬之後,這就是我所做的事。」

 

        妳伸手撥撥草帽上其中一片耳朵,細緻絨毛滑過指腹的手感挺好。「妳留下了?照理說機器一和妳的腦袋分開,模擬就該結束的。」

 

        「我也認為,妳不會說謊,所以我明白那肯定是最後一次,但事實是妳推開我之後我就重新回到那間Harold喜歡的咖啡店。這讓我思考很久,可妳猜最後怎麼了?我不想管那麼多了,就只是順其自然走下去。」

 

        她舔著甜筒,接著偷吃一口妳的香草巧克力。噢,若是很久以前的話妳肯定要推開那顆小腦袋,但現在?妳真不想這麼說,不過妳願意給她全世界所有的甜筒,無論任何口味都會為她搶來,只要她開心──事情就是這樣。

 

        「我想起她們──或者該說妳與她──所堅持的選擇與未來,所以我就去了,而那意外地一點都不困難。」望著笑得瞇起雙眼的她,妳突然有點後悔沒堅持留在那顆腦袋裡將一切見證。「我選擇自己按照常理甦醒的未來,然後看見妳抱住我哭著尖叫,哦……萬分感謝那天我真的醒來時妳略過尖叫的部分。」

 

        「我沒略過的只有擁抱。」不由自主挑了下眉的妳嚴肅糾正。

 

        她高高挑起眉:「噢!原來如此,難怪我不知道滴到眼裡的是什麼,或許是從天而降的眼藥水吧?」妳撞了下身邊那條經過調養後稍微脫離枯瘦範圍的手臂,她則像孩子般嘟起嘴。「總之我們度過一段艱難時期,接著重操舊業,救人、打壞人、聽聽他們的故事……然後我們有了個家──不是安全屋,也不是基地,是家。」


        她在家這個字上壓著的溫柔語調讓妳想打噴嚏,但妳沒有。

 

        「妳買房子了?」

 

        「是的,但正確來說,Sweetie……」她湊過來擠眉弄眼,充滿狡猾的神情不懷好意:「是妳買下它,然後把我綁進去住的,當然,我沒拒絕。」

 

        妳張著嘴無言以對,差點仰天長嘆,卻只是捏住她的鼻尖:「妳真的沒拒絕?」

 

        她無辜委屈地皺皺鼻子:「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然後呢?」放過可憐鼻尖,妳回頭咬彷彿就要徹底融化的甜筒,試圖掩飾對於幻想與現實間共同點的訝異。妳才不會說自己不久前真的買下一間房子也真的想把Root綁進去住,不過對於她沒拒絕這點甚感欣慰。

 

        「然後我們度過一段很長很長的……無聊時間。」

 

        妳傻了下:「無聊?」

 

        「那之後『她』就不想我們繼續出任務,不斷招募其它人手,於是妳成為小毛頭們的教練,而我轉為後勤,基本上就是不必四處奔走的Harry。」談到這個名字,她頓過片刻,終究露出略帶傷感的笑。妳只是使勁握緊她的手。「至於空閒時間,我們就是開著車四處跑,在院子裡種點花、扶老人家過馬路之類的……」

 

        「這確實無聊。」妳說,想讓自己的口吻聽來充滿批判,卻出乎意料地柔軟。

 

        「是吧,但是……我挺喜歡的。」

 

        她咬下甜筒的最後一口,仰頭,瞇眼望著盛夏豔陽。

 

        妳跟隨她的視線,但不過一會,便捏住她的下顎往回扳:「別看了,對眼睛不好,妳還想繼續盯著螢幕做那些可惡小病毒的話就看我。」

 

        輕笑了笑,她搖搖頭:「故事的結局是我們都老到死掉了,很難想像吧?」

 

        「……真的滿難想像我們都沒死於非命。」

 

        「是啊,我從未期待自己能有一個美好結局,就像妳曾想到最後都沒人能過上想要的生活……但是、Sameen,事實是我們可以,就像現在一樣。」她傾過身注視著妳,眼神專一而柔軟至極,甚至有著……妳無法理解原因的一點感激。「我想是妳堅持要我做出選擇、思考未來這件事奏效了,親愛的。」

 

        時至今日,已能承受溫柔眼神攻擊的妳沒逃開:「所以妳就想通了,回來了?」

 

        「不,我被困住了。」

 

        「啊?」

 

        「時間停留在妳睡著死掉的瞬間,我無法逃離也無法死去,而每當我因此絕望,腦內模擬就會重啟,我體驗過很多種結局,但總不能逃離妳死去的那一刻。」再次瞇起眼的她這次沒有望向烈日,只是望著妳。那雙淺棕之中只有妳。「然後有一次,我突然想起這不對勁,因為……從我最後一次『真正』見到妳開始,我只想回到現實,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忘了這件事──」

 

        妳徹底錯愕:「等、等等,妳說從那次開始,妳就想回到現實?」

 

        「是的,從妳告訴我所有真相的那次開始。」

 

        「……混帳!我應該早點告訴妳的……」由此發現問題所在,妳不由得苦笑出聲。能怎麼說呢,妳所擔心的事,竟然是能讓她提早回到現實的因素?真該死。


        如果妳更早就──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不是的,」她安靜地等待妳把甜筒的最後部分塞進嘴裡,然後抹去妳額際汗水:「真相是指妳的坦白,妳終於願意說出為什麼喜歡我,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別告訴我妳是因為這樣才想回來的。」

 

        「至少一部分是,因為我一直在思考我們的事,而我……有些必須克服的問題。」深深吸了口氣,她握住妳的雙手,神情真摯:「難以習慣親密關係的不只有妳,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塊的我把這份害怕誤以為是無法堅持,這很複雜,所以……」

 

        妳傾向前去輕撞了下她的額:「嘿,我知道,另一部分呢?」

 

        老實說妳不真的知道她想表達什麼,但妳確實明白她的意思。

 

        妳們都會害怕,妳已接受這份事實。

 

        妳可以等她釐清一切複雜,等到某天她想提起時再細細道來,妳願意。

 

        「……記得妳那時說『我不想讓妳只有自己一個人』嗎?」她說,妳怔了怔。「那個當下我想了很多,但最終,我只是直覺性地想,當他們和我都不在了,那就只有妳……獨自一人守著一具只會呼吸的身軀,於是我終於意識到……妳一直是獨自一人。」

 

        我捨不得。她低聲呢喃。

 

        妳感覺千百萬把刀往自己心臟狠狠刺來。

 

        「……妳早點說……」

 

        「我想好怎麼說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卻又在她的話語之前化為無物。

 

        想到那些日子的妳真的很生氣,可當她低垂眼簾、咬住下唇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妳終究沒發火,還把她擁進懷中──即使草帽帽沿刺得頭頂癢癢的也不放開──因為這也是妳的錯,是妳因為害怕情緒崩潰便提早退出模擬,而她就這麼失去坦白機會。

 

        說到底是妳不好。

 

        而且妳再也不想看到她哭。

 

        「抱歉……然後呢?」

 

        「噢,然後……」她吸了吸鼻子,妳警覺到這真的是哭泣徵兆,就想推開她好好將她看清,但擁抱倏地收緊,妳迫於無奈只能拍拍她的頭。「在不記得幾次的模擬之後,我想起妳以前說的、離開模擬的方法,所以我找到槍把頭射爆了。」

 

        「呃?」

 

        「然後我回來了,Sameen,」她嘟嚷著說有點痛,而妳一時間有點錯亂──她跟妳一樣射爆自己的頭只為了──但這世界並沒有時間讓妳錯亂。「然後我想問妳,親愛的,為什麼妳提到迪士尼樂園?就是我們現在待的這個地方?」

 

        妳張著嘴,在千百味雜陳的情緒裡用力想了想。

 

        「……因為妳曾說過妳很想來這裡,就算一次也好,而我想跟妳一起來。」望著她,妳反射性牽起那隻依然纖細也依然溫暖的手。「記得有次我們去西岸解決一件事,最後把女孩送到這個樂園的大門前嗎?我永遠都記得妳緊盯那扇大門不想離開的模樣。」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慌張:「那、那不代表什麼──」

 

        「喔,我還記得隔天妳被Harold叫走時,螢幕上留著迪士尼樂園的網頁呢。」

 

        欸,臉頰氣呼呼地鼓起來了。妳無可奈何地伸手摟住她的腰際。

 

        「我不是小孩子了。」

 

        「沒人規定只有孩子能來,看,我們現在就在這裡。」

 

        似乎不知說什麼好的她噘起嘴,東張西望一會兒後,很孩子氣地把臉埋進妳的頸項之間:「我知道……妳記得這件事真的很好,我一直都想來、一次也好……可是一個人太孤單了,謝謝妳帶我來。」

 

        忽視或許被豔陽曬得紅了的頰,妳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好了,走吧?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這地方可不是兩三天就能玩完,晚點還有大遊行,妳不會想錯過的。」

 

        妳輕輕推開她,拿出紙巾把那張臉上的濕濡痕跡徹底拭淨。

 

        「我確實不想錯過。」

 

        「對吧,我就說──」

 

        「我們的未來。」

 

        她說,而妳怔愣許久,才鼓起勇氣望向再誠摯認真不過的臉龐。

 

        有那麼一瞬間,妳想投進她的懷裡用盡全力哭泣,但卻只是扯起微笑──妳可以等到晚點再這麼做,妳們已經擁有所有時間──牽著她的手走向前方。

 

        「妳沒錯過,妳就在這裡。」

 

        妳所許諾的盛夏正在此地綻放。

 

        「──我選擇了自己想要的。」

 

        「是啊,所以走吧。」

 

        而妳將用盡全力將其保護。

 

        ──直至真正結局到來。







- - - - -

update:

最後是現實。

昨天醉到不知道在說什麼:\


後來自己看著看著明白了這篇囉哩叭嗦一大堆

其實真正寫Shoot的部分可能不到一半

難怪寫起來彆扭又詭異,還那麼多障礙........................

竟然時間過著過著忘了自己前面說在寫日記。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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